學達書庫 > 江戶川亂步 > 女妖 | 上頁 下頁
三十四


  十二日的晚上,在柳橋飯店有宴會,丈夫回來時已過了十二點。從柳橋到千住大橋,一查地圖方知道兩地近得出乎意料,乘車的話也就需用十五分鐘到二十分鐘左右。丈夫在宴會結束後,繞到千住幹完他所要於的事再回到家裡,是有充足的時間的。如果事先和畫家約好,或是早就知道那天晚上他在於住大橋一帶散步,根本用不了一個小時就能解決問題。從千住回來不用繞走柳橋,可直接走青山。無論從柳橋還是從千住,回到住宅所需的時間都差不多。如果扣掉其中的時間差,用三、四十分鐘也是可以幹掉畫家的。

  我把大腦裡想出來的都歸納到這兒,也許還遺漏了一些細小的環節。

  一直連續不斷地寫呀寫,我已經很疲勞了。

  從小五即來訪的翌日晨,就開始寫這個日記,把時間都浪費到這兒了。現在已是十八日的晚九點,整整花費了兩天時間,寫滿了日記的一半。

  兩天來丈夫都外出作事去了,所以我有充足的時間詳細地寫出我內心的秘密。從結婚到現在,我第一次寫這麼長的東西。也許是被偵探妖怪給迷住了,是這個可怕的妖怪迫使我寫出這些推測的。

  這種推測除了大河原的妻子,我想任何人都無法推斷。丈夫精通偵探小說和犯罪記錄,十分瞭解如何犯罪以及犯罪的手段。他同時也是個狂熱的魔術迷。而我,他的妻子則受其影響,習慣了他的這些手法和技巧。而且,作為妻子比任何人都更瞭解自己的丈夫,瞭解他的性格和思維方式。所以,只有我才能夠理解異想天開的丈夫,以及他奇怪的想法。

  這是多麼狂妄的圈套,多麼肆無忌憚的欺騙哪。這種高明的手段,把人們普遍認為是不可能的事,變成了現實,而又要像小孩子的惡作劇,身為實業家的丈夫,再沒有比他更講現實的了。作為一種解脫,他既愛好具有懸念和虛構色彩的偵探小說,又迷戀魔術的虛幻。這次殺人陰謀的策劃也滲透出他兩種性格。他一如既往地愛著我,卻以不可動搖的意志殺掉了他的情致,與我私通的男人,這是他現實主義性格的一面。而策劃出上策的,把不可能之事變為現實的陰謀,又包含著一種幼稚的衝動,表現出了魔術愛好家的性格。

  奇怪得很,不知為什麼我雖然覺察到了丈夫的殘酷陰謀,但我對他並不感到害怕和憎惡。相反,對他那鋼鐵一般的堅強意志感到敬畏。他的稚氣也引起了我的同感。我過去愛的現在仍愛著的男人被他一個個地殺掉,我竟不感到有絲毫的憤怒,連我自己也感到不可思議。這也許是因為我還不知道在這個世界上,人們常說的真正的愛情是什麼的緣故。我曾一時愛過很多男人,但我對丈夫的愛是至高無上的純潔的愛,而對那些青年男子的愛不過是肉體的愛罷了。我的性格似乎很奇妙。

  時至今日,我沒有要把丈夫的罪行告訴給任何人的願望。到死我也做丈夫的同謀,永遠隱藏這個真實的秘密。這也許是令人費解的作法,我現在更加強烈地愛著犯了殺人罪的丈夫,愛他那堅定不移的鋼鐵般的意志。多麼奇怪的心理呀。

  儘管把這些情況寫到了帶鎖的日記上,但也不是十分保險的。如果這種擔心真的發生了,馬上就燒掉它。

  似乎還有許許多多想寫的東西,可實在太累了。急急忙忙地寫,不知不覺中手指磨起了水泡,疼得寫不下去。

  防空洞

  莊司武彥看完這令人不寒而慄的日記後,不知如何是好,這事太重大了。怎麼看待日記上的這些情況,又怎麼來處理這事呢,他苦思冥想了很長時間,仍是一籌莫展。他很害怕見到由美子夫人。到了晚上,不管是主人大河原還是由美子,以及外出的其他人都會回來。儘管他很不願意馬上見到這些人,但在吃晚飯的時候,大家都要見面,他想回避開這個時間。他把日記本用報紙包了好幾層,挾在腋下。如有一時不在手裡,都感到很危險。

  離開了家,他漫無目的地在街上走著,不知不覺間來到了神宮外苑。此時已是暮靄黃昏,苑內的柏油路宛如一條條幽美的曲線。走在樹蔭下的人們像一個個影子似的,來回穿梭。他心事重重地在苑內的小路上徘徊著。天漸漸地暗下來了,小路兩旁的路燈閃著冷清的光。

  將近兩個小時,他仍沒有理出一點頭緒。腦子裡亂糟糟的,不知是些什麼古怪的想法。如果尊重夫人的意志,就把日記上的情況永遠隱瞞著,可是,武彥還沒有如此的膽量。在對法律和道德的懼怕之下成長起來的他,沒有這種勇氣。他自己更想不出好的辦法,因此想和誰商量一下。他心裡基本有了譜,他要找的人就是明智小五郎。

  私人偵探明智小五郎是法律的朋友,他維護法律的尊嚴,但他不是法律的奴隸。他也不是官方的警察。他一定能想出一個合情合理的穩妥解決方法。可是如果這樣,由美子日記前半部的情事問題,就非暴露不可了。不僅如此,武彥自身那羞於人知的愛欲就再也掩蓋不住了。但想到事件的嚴重性,他也顧不了許多,決心拋棄這些雜念。

  終於下定了決心,他急忙坐上一輛出租車來到了采女街的瑰街公寓。此時是七點三十分左右,明智幸好在家,他被請進了一樓的會客室。

  武彥沒作任何說明,首先打開了報紙包,把帶鎖日記推到小五郎面前,說:

  「這是大河原夫人的日記,寫著非常重要的情況。請您從這兒一直看到最後。」

  他說著翻到了日記的五月五日。

  「好長啊,我會看得無聊吧。好的,我還是先看看吧。」

  小五郎說著換了一個輕鬆的姿勢,倚在安樂椅上讀了起來。

  武彥目不轉睛地盯著一目十行的明智小五郎。對小五郎來說,看書是不成問題的,他快速地瀏覽著。這時他的助手小林送咖啡來了。武彥和這個溫和的少年很投機,他們是好朋友。但考慮到不該打擾小五郎,所以他只朝小林笑了笑,點點頭算是打了招呼。小林也知道些事件的情況,他好奇地湊到小五郎跟前,看了一會兒日記,然後又不聲不響地走出了的會客室。

  小五郎在看到一半時,用右手不停地搔著蓬亂的卷髮,這是一種「名偵探的興奮」。武彥感到小五郎是第一次在日記上讀到這樣的故事,平日他那笑眯眯的眼睛,閃著異樣的光芒。那目光中既有驚奇的恐怖又有難以琢磨的歡喜。

  大約三十分鐘左右,小五郎看完了日記。他拿起桌上的紙和筆,迅速地在日記上抄下了一些什麼。這時,他的臉上又浮現出平日那和善的笑容。他看著武彥說:

  「看到日記本上的鎖扣弄壞了,你一定沒鑰匙吧?也就是說,你是趁由美子不在,把日記偷出來的。」

  「是的。」

  「你是怎麼知道有這個日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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