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江戶川亂步 > 女妖 | 上頁 下頁 | |
六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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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是你喜歡看的書呀。主人都看了,許多地方還添注了呢。你看一看吧,英文也比較簡單。」 由美子二十七歲,武彥二十五歲。然而,不管是怎樣年輕的小姐,一站在夫人的地位上就完全像個大人似的。何況由美子夫人和一般的小姐還不同。武彥感到在這個人面前自己簡直是一個孩子。他搞不清其中的原因。 夫人沒再說什麼,把書遞了過來。他伸手去接時,觸到了夫人那纖細的手指,他像觸電似地慌忙縮回手。夫人也顯得很慌亂,書差一點落到地上。為了避免再一次出現這種麻煩,又一次遞過書的夫人的手,用力地握了一下武彥的手。只是一刹那,書就放到了武彥的手上。可他那被握過的夫人手指的觸感卻久久地留在他的心裡。他感受到一種令人震顫的衝擊。 夫人的舉動不像是無意識的,可是,她卻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或許她認為雇傭人武彥不是男子,也可能是為掩飾這種有意識的行為,才故意裝出一副不在乎的樣子。 武彥的心怦怦地狂跳著,他心想:這樣近地和夫人面對著面地待著,也許會發生什麼預想不到的後果。於是,他急急忙忙地逃出了書房,跑回了自己的房間,可心仍在激烈地跳著。 他把哥洛斯的書抱在胸前,在狹窄的小屋裡來回走著。不計其數的一個個奇怪的念頭,以令人驚奇的速度在心中出現了又消失,消失了又出現。 武彥還不十分瞭解女性。因循守舊的,整天悶在屋子裡的他,不像同齡的青年那樣與女性交往很多。他至今只接觸過一個街頭的女人。 那個女人的相貌、身體以及所有的部位,像瞬間而過的電影鏡頭一樣,在他的冥思中飄來蕩去。肮髒,多麼肮髒啊。從由美子夫人的手指竟會產生如此聯想,那是令他厭棄的事情。他感到有些噁心。 可是,思緒卻恣意地在他的頭腦裡翻湧著。 那時,他剛剛二十三歲。也就是在二年前的一個暮春。深夜,他走在東京中心區的某大橋下面。在幽暗之中,微微地閃現出一個白色的東西。他走近一看,見是個穿著鮮豔紅色衣裙的女人,嘴唇上塗著十分濃豔的口紅,相貌還算說得過去。 「喂,可以嗎?」 那女人微弱地甜甜叫道,並跟在了他的後面。 「到哪兒去?」 「有好地方的。就是前面那個旅館。」 他抵禦不了這種誘惑,決定作有生以來最初的一次嘗試。可是,他沒有帶多麼錢,有些擔心起來。但如果說出來,他知道肯定會得到對方諒解的。可除此之外他還有一個擔心。於是,黑暗中他變得大膽起來,說道: 「我怕自己不能成功。」 女人聽罷,怪聲怪氣地笑了起來,並告訴他有很簡單的預防辦法。女人在黑暗中也毫不隱諱。 只這兩句簡短的一問一答,就已使他十分掃興,簡直要吐,但此時他的意識已經支配不了肉體。他像一個已跨入人家門檻的小偷,灰心喪氣起來。他無可奈何地跟在女人的身後。 旅館的小屋有些髒亂,昏暗的燈光下,裸露的女體也變得無半點美感。長相也和在橋下面昏暗處看到的那個不一樣。而且,這個女人也不是融解型的,而是被融解型的。這次性事不過是一次機械的交往,在生理上沒有留下絲毫的留戀。他幾乎在將要嘔吐中,逃出了旅館。 他不想在第二次再遇到這樣的女人了。到大河原家來之前,他成了一個書蟲。對國內外的偵探小說愛不釋手,沉醉於那些空想的犯罪之中。不喜歡運動的他很少外出,朋友們都認為他是個怪人。 由美子夫人是他有生以來遇到的最令他愛慕的女人。他甚至想像不到世界上還有這樣的女性。像他這種內向的性格有如此的愛戀之情,不能不說是一種奇跡。 然而,由美子是出身高貴的小姐,大貴族的夫人。他的愛慕也只能局限於愛慕而已,除此之外的舉動是不被允許的。在封建父親的教育之下成長起來的他,存在著一種用理論難以說明的恐怖。是由生俱來的對封建戒律的恐怖。在那些達官貴人的面前,他只能鑽進空殼裡,在空想的世界裡尋求解脫。習慣於逃避的他不知道自己能否抵禦目前自己心目中萌發的這種情絲。 他正處於這種情緒之中的時候,大河原夫婦決定去熱海的別墅小住,武彥受到了當陪伴的指派。在那兒,他們遇上了第一樁怪事。 望遠鏡 中秋時節,正是遊玩的好季節。大河原夫妻利用星期天和祭日的連休,為避開都市的嘈雜,來到了熱海的別墅。 走出靠近海岸的溫泉街,大河原家的別墅就位於魚見崎南面的山腰。那一帶是人煙稀少、環境優美的旅遊勝地。背後是綠色的群山,眼前有一道與人煙相隔的峽谷,對面是一望無際的藍色海洋,左側依稀可見魚見崎的懸崖峭壁。 別墅是座具有東西方風格的雙層建築。看別墅的老年夫妻菜做得很好,他們的女兒代替了傭人的工作,因為這次出來沒有帶傭人。秘書武彥和主人夫婦共三人,在東京坐的電車,先到了。轎車司機一個人開車走公路,要晚到一些時候。三人在這裡待一周會感到很乏味的,他們邀請了一些平日常來往的青年到別墅來玩。 在別墅二樓可望見海的西式房間裡,放著兩架望遠鏡,這說明大河原夫妻是十足的凸凹鏡狂。只要到這個別墅來,他們每天都要盡興地遠眺、近望,這已形成了習慣。武彥到這裡以後,馬上發現了望遠鏡。他多少也感染了些主人夫妻的癲好,立刻用它到處觀察著。不愧為是望遠鏡狂的所有品,那清晰度和信率是他從未見到過的。 用肉眼幾乎看不到的漂蕩在遙遙海面上的漁船,和船上的船夫,在望遠鏡的視界裡近得猶如能用手觸及到。就連遙遠對岸的旅店招牌上的小字也清晰可見。調近鏡頭再一看,只見從別墅前的坡道上向這邊走來一個少女。那少女的臉似乎與自己只有一縫之隔,她面帶微笑地看著這邊,他以為那少女發現了自己在窺視她,嚇得嘈地一下移開了視線。然而,用肉眼一看,少女的臉像個小點似的。他這才恍然大悟地意識到:她是不會發現這裡的望遠鏡的。 到別墅的第二天,武彥又在用望遠鏡觀察的時候,突然感到有人來,緊接著,耳邊就響起了由美子的聲音: 「又在看嗎?你也快成了望遠鏡迷了呀。」 他回過頭來一看,只見剛剛洗完澡的夫人穿著浴衣站在他的身後。她的臉上閃著浴後的紅潤光澤,令人心蕩神馳的小嘴正沖他微笑著。由於一點也沒有化妝,她的雙頰顯得十分嬌嫩,似出水芙蓉一般。他一陣心血沸騰,簡直無法相信世界上竟有如此美貌的佳人。 「用肉眼完全看不見的東西,在望遠鏡的視野裡竟會那麼大,真像是魔法呀。特別是從下邊坡道上走來的人的臉,就像在眼前一樣,看起來很可怕的。而對方一點也不知道自已被人看到,表情很隨便。是沒有意識到他人目光的本來面目。而且,連臉上的道道皺紋也看得清清楚楚。真像是看到了少女無論如何也不願讓人看的東西似的,還真有些害怕呀。」 武彥對於這新發現的趣事,感到很興奮,他在美人面前興致勃勃地說道。 「呀,你也進入凹凸鏡迷的行列了。是這樣吧。其實,這是罪孽很深的娛樂呀。我小時候經常聽祖母講:過去,有一個喜歡登上房頂,觀察來往行人的老爺。這位老爺每天都要上房,管家十分擔心他摔著,就勸說他。我們也許是這位老爺的後代呀。」 和這個美人談得多開心啊。他自從認識由美子以來,這樣快樂的時刻還是第一次。夫人似乎也很高興,話變得更加多起來。 「無論什麼時候到這來,丈夫和我都各對著一個望遠鏡。瞧,就是對面那座別墅的窗戶,我們每天都要看的。是用眼睛偷東西呀。」 夫人說著,微聳了一下披著浴衣的雙肩,像個調皮的孩子似的很神秘地笑了。武彥不由得想起了孩童時玩「捉迷藏」,他和自己喜歡的小女孩藏進黑暗的倉庫時的甜蜜情景。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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