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江戶川亂步 > 怪指紋 | 上頁 下頁
四七


  「宗像君,你還有勇氣辯解嗎?如果這兩名證人還不夠的話,我另有證人呢。比如說看守山梨縣那幢獨所房子的老夫婦。我們也知道那老太婆是你們兄妹過去的奶媽。那老夫婦我的部下正在偵查,弄清下落把他們交給法院的日子也不會太遠了。另外還有你在地下室給川手看戲時的那幫演員,我們也在偵查這些人。你好像很是放心,以為沒有一個證人了,但川手活過來了,所以這種證人就有的是了。宗像君,即使魔術師你也無路可逃了,別做丟臉的事!作為犯罪者的才能和狡猾的智慧真叫我驚歎,在我過去處理的犯罪者中可以說從未有過像你這樣的天才。為了復仇事業,先喬裝成民間偵探在種種案件中立功給人看的遠大計劃也好,巧妙地利用怪指紋,把被害者反當作是犯人的主意也好,不,不僅如此,你把犯人的恐嚇信放進垃圾箱裡或被害者本人的口袋裡,自己卻露出驚異的神色;將怪指紋的膠版按在各種器物甚至是人的臉上,明明是自己按的指紋卻裝出一副覺得奇怪的樣子,即使被識破真相,你卻狗急跳牆,親身殺死了兩名助手,企圖轉嫁嫌疑,對你這種機敏和膽大包天的行動連我都不得不驚歎啊!你殺死的五個人中,手段最為複雜的要數妙子。讀那記錄的時候,你那驚人的虛榮心令我目瞪口呆。只因為想實現事先預告的殺人計劃,你想出了非常麻煩的詭計。明明可以不必那樣費心,只要出其不意地襲擊的話就能輕而易舉地達到目的,可你偏偏故意避開這個簡便的方法,挑選了近乎不可能的困難的方法。你為此煞費苦心地將一張彈簧墊下有空洞的待別的床事先抬進了妙子的臥室。但那是瞞人眼目的戲法而已,犯人和被害者都絕沒有躲在那空洞裡。當晚在走廊上擔任看守的你利用偵探這一保護色不被任何人懷疑地溜進了妙子的臥室,綁住了在那裡的川手,又殺死了妙子,然後將屍首立即抬到院子裡,藏在垃圾箱底上。天亮後,宅即內的大搜查開始以後你就裝做是在參加搜查,但實際上你卻偷偷地溜出了公館,改裝成戴眼罩的男人,與京子一起拉來了垃圾車,演出了一幕運出屍首的大戲。特意定做的有機關的那張床只是配搭兒的戲法,完全沒有被使用來犯罪,這一點我覺得非常有意思。這種超人的主意,要不是瘋子是絕對考慮不出來的,只有向別人顯示殺人的這種『殺人藝人』才常常這樣做。在妖魔鬼怪大會中,你事先將黑衣裳和黑蒙面藏在什麼地方,一人扮演了偵探和犯人兩個角色。你的聰明的助手不知道犯人是宗像博士,通過巧妙的手段出色地逮住了穿黑衣的怪物,但只因為看到了一下你的真面貌就被當場擰死了。在鏡子房裡,你從門縫裡露出手搶槍口,在人們遲疑不決期間,你迅速脫掉穿在西服外面的黑衣;變成原來的宗像博士出現在追捕者的面前、就是說;你總是在人家的眼前。但誰能想像名偵探本人是個當代罕有的殺人犯呢!你蒙在非常驚人的保護色裡,輕易地瞞過了世人的眼睛。因為你把這種壞主意都用到了偵查犯罪上,所以你怪不得被人稱為名偵探,不是犯罪者是不知道犯罪者心理的嘛。盜賊出身的件多克成為當代罕有的名偵探也可以說與你情況完全相同。」

  小五郎情不自禁地露出了像是讚美犯人的口氣,但說到這裡大概是察覺到了什麼,他突然停頓蔔來狠狠地瞪了宗像博士一眼。

  沒有了眼鏡和鬍子的宗像博士露著一副瘋狂的野獸般的相貌。他此刻才清楚地認識到他們兄妹的運數快盡了,任何魔術師都完全無法逃出這重圍,只有嘗試被追逼得走投無路的野獸的最後一戰了。

  他叉腿站在屋子角落裡,從腰間口袋裡掏出一支手槍,首先瞄準了仇敵小五郎的胸膛。

  「小五郎君,無須多言了!我輸了,我的犯罪能力比不上你的偵探能力,但我怎能就這樣乖乖地就擒呢?!我要帶著你一同去,想向揭露我的罪行的你獻上這顆鉛彈。你等著好了!」

  宗像博士即山本始將手指扣到手槍扳機上,一動不動地走好了目標。他那瘋狂的眼睛剛眯縫起來,力氣一下子使到了那手指上。

  人們倒抽了一口冷氣。山本始開了槍,而且槍口一直線地指著小五郎的心臟部位。這麼近的距離子彈是不會偏離的。那麼小五郎會被一下子擊倒了嗎?

  可是,不可思議的是,小五郎沒有任何異常,他叉腿站在原來的地方微笑著。

  「哈哈哈哈哈,從這手槍裡好像是飛不出子彈吧。是怎麼搞的?快,再幹一次!」

  山本始一聽這話急忙又定了目標,扣了一下扳機,但這回子彈也沒有飛出去。

  「哈哈哈哈哈,別幹了!怎麼打也只是發出扳機的聲音。你今晚太興奮了,所以沒有察覺我的神速妙技。那手槍子彈我剛才全部卸下來了。你看,是這個。」

  小五郎說著在手掌上骨碌碌地滾著從口袋裡掏出來的幾顆手槍子彈。這是他逮捕兇惡的犯人時常用的慣用手段。

  「哥哥,就要完了,快把那個、把那個……」

  突如其來響起撕裂布匹般的尖叫聲後,就見穿黑衣服的京子甩開兩個青年的手,依然被反綁著雙手,披頭散髮地跑到哥哥身邊。

  哥哥緊緊摟住他那身體嬌嫩的妹妹,說道:

  「好!那咱們現在就到爸爸媽媽的身旁去,向他們彙報我們為復仇花費了多少心血吧!來,京子,咱們這就了卻一生吧!」

  這話音剛落,從妹妹那失去血色的嘴唇裡發出一聲微弱的但卻很尖銳的呻吟聲,她軟綿綿地倒在了地板上。

  哥哥卻沒有發出呻吟聲,只是那蒼白的臉上眼見著冒出豆大的汗珠,像是在忍受痛苦的樣子,但抑或終於連這力氣都用盡了,他那魁梧的身體像是保護他妹妹似地疊著倒在了她的身體上面,兄妹倆就那樣再也不動了。

  人們摸不著頭腦,只是目瞪口呆凝視著這副情景。

  不久,小五郎也許覺察到了什麼,他在兩人的屍首旁邊彎下身子,掰開他們的嘴唇檢查著口腔,過了一會兒,他一個勁地點著頭站了起來,隨即低聲說道:

  「啊,這惡魔多麼小心謹慎呀!兩人都鑲著金牙,那假牙裡面是空的,大概裝著毒藥吧。在緊急的時候即使被綁著手腳只要咬破那假牙吞下裡面的毒藥就行了。諸位,惡魔的狡猾智慧把能考慮到的所有情況都計算在內了。現在是遭遇到他們最壞的情況。話雖如此,他們也太執拗啦!這兄妹的心理憑常識是完全無法判斷的,恐怕是小時候那沒有先例的印象附在兩人的靈魂上,是在殘酷的殺人現場來回爬在父母親流的血海中的記憶把他們變成惡魔的。為殺絕仇敵的子孫而獻出一生的這種心理毋寧是屬￿精神病理學的範疇,我們完全難以理解。這兩人是瘋子,但為了完成復仇這一固定觀念,他們是一對天才一般聰明的瘋子。」

  平素總是笑吟吟的神探的臉上完全消失了微笑的影子,他那蒼白的額頭上刻著過去誰都沒有看到過的悲痛的皺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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