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霍桑探案集 > 紫信箋 | 上頁 下頁 | |
三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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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已往的事實 我們聽了許志公所說的故事,室中靜了一靜。我靠著沙發,用冷觀的眼光,觀察這客室的景狀。客室的容積約有十四尺見方,佈置是西式的,家具都是廉價的洋松。壁上的字畫中西具備,但中式的居多,也沒有名家手筆。這裡固然說不上富麗,但雅潔舒適可算兼而有之。我又轉換對象,默察客室中各人的狀態。霍桑把右手叉著他的下頜,肘骨抵住在椅子圈上,臉上毫無表情,兩隻眼睛,凝視在地板上面,似乎他正在把許志公的說話細細咀嚼。姚國英卻把他手中的紙煙,湊著他座旁的一隻痰盂,緩緩地用指彈去煙上的灰燼,也默默地不發一言。獨有那本區巡官陸樵竺現出一種不安於座的樣子。他的兩隻手忽而握著椅圈,忽而互相搓著,好幾次要想發話,但先前跳國英給他的教訓,似乎還沒有完全失效,又不敢隨便亂說。 許志公的確是一個英敏幹練的少年,但瞧他敘述的一番經歷,層次的清晰,措詞的文雅,已足見他有相當的修養。他說完了這一番話,他的一雙帶暗影的眼睛向我們四個人的臉上瞧來瞧去,仿佛要尋求我們的同情。可是我們都靜悄悄地沒有一個人接口。他又把頭低了下去,顯然有些地失望,又像不知如何才好。 一會,姚國英才開口答話。「許先生,你昨夜的經歷委實是很離奇恐怖的。但我知道你和死者是本來相識的。可不是?」 這句話似乎提醒了許志公。他抬起頭來,鄭重地點了點頭。 他答道:「正是,姚先生。我本來要把我和他的關係說出來了。我和傅樣磷,不但相識,還是朋友;並且不止是尋常的朋友,有很深的關係。說得明白些,我們起先是同學,後來是朋友,末後又變做了情敵!」 我的耳官一接受那「情敵」的名詞,好奇心又緊張了幾分。這裡面不會有某種香豔曲折的羅曼史嗎?霍桑的身子也坐直了。他的手不再叉著他的下頷,睜著眼睛瞧那少年,不過仍舊不發表什麼。姚國英正要把紙煙送到嘴裡去呼吸,這幾句坦白的表示,立即拉住了那只送煙的手。 姚探長作驚奇聲道:「喔!原來如此。那末你和死者的關係究竟怎麼樣,清你說得更詳細些。」 許志公定了定神,才說:「是的,我應當說得明白些。我和他從小是同鎮的,在小學裡的時候,他和我同班。接著我們同往上海,升入了中學,雖不同校,但彼此的往還仍舊是很密切的。在大學時,他在南京,我在上海,蹤跡比較疏些。後來他往日本去習法政,我卻不再求學,就在上海謀生。」 「他回國以後,在家閒居。他常到上海去住上一月半月,我也不時回來,所以我也常和他會唔。在這時期,我們同愛著一個女子,便從朋友變成了情敵。但情場上的鬥爭,我到底失敗了。他既贏得那女子的愛,現在已經正式訂婚了。」 那少年略略停頓,微微歎一口氣。大家都不打岔,忍耐地等他繼續。 志公又說:「現在我和他的感情是相當惡劣了,路上偶然相見,各不招呼。老實說一句。我是失敗的人,圍著他的幸勝,對於他當然沒有好感。但假使他的器量寬大些,見面時不把那一副虛驕的嘴臉對我,我自然也不會始終不理睬他。但他是很編狹的,神氣上實在太使人難堪。我自知也不肯低首下人,所以我們的友誼到底沒有恢復。現在憑空裡出了這一回事,我的處境真是十二分尷尬!一個情場角勝的奏凱人,忽而死在一個失敗者的門前!諸位先生,猜想一想,我的地位怎樣?我的感想又怎樣?」最後的結束又是一聲感歎。」 霍桑忽點了點頭,表示同情的樣子。他第一次開口。 他說:「許先生,你眼前的地位,受著當然的嫌疑,確實是很困難的。但那個和死者訂婚的女子是誰?」 許志公頓了一頓,才道:「伊也是本鎮人。不過——不過——」他躊躇了一下,瞧著霍桑問道:「霍先生,伊的姓名,能不能不牽涉進去?」 霍桑答道:「我想在這種情勢之下,伊的牽涉是難免的。但若有必要,我們在發表時也可以保守秘密。」 姚國英也附和說:「這女子無論有沒有關係,我們總須查明。你應得說明白才是。」 許志公點點頭。「伊叫汪玉芙,是我的較遠的表妹。伊的哥哥汪鎮武,是和祥徽在日本一起留學的。鎮武學的是陸軍,此刻在北伐軍裡任某種軍職。伊的父親生前本是本鎮上一個有名的紳士,但現在家況方面似乎已有些兒中落。」 霍桑說:「你和汪玉芙既屬表親,當然是從小相識的。那末你和伊的交誼大概已很長久。」 許志公答道:「不錯,我們當真是從小往還的;就是祥鱗也早就認識伊的。不過伊在師範裡畢業以後,到南翔鎮去教過兩三年書,彼此曾隔離過好久。所以我們交情的一密切時期,還只有在這最近的一年多中。」 霍桑又說:「論情,你和玉范是親戚,從戚誼達到戀愛的路徑,似乎要比樣做近便些,但結果你反而失敗。這失敗的原因是哪一點?」 許志公向霍桑瞟了一眼,低下頭去,把牙齒咬著嘴唇,現出一種難於回答的神氣。 他皺著眉頭答道:「霍先生,我想你對於社會經驗是很豐富的。你總知道戀愛是一種神秘的東西,決不能用什麼固定的方式來測量;尤其在這物質氣焰高漲的時代,更不能以常情而論。所以我的所以失敗,也不能用邏輯的方法來論斷。我現在也不願對玉芙有什麼不滿的表示。總而言之,我的失敗的原因,有一部分是受了社會的壓迫。」 許志公所說的「社會壓迫」,大概是指他的經濟地位說的。那死者很像是一個閒居安享的紈絝子弟,許志公卻是一個自食其力的職業者。安事和尊榮,原是一般缺乏教育的女子們所羡慕的。在這以物質為重心的社會,虛榮的吸引力更大。所以戀愛的樂園中,假使不幸地被那虛榮的惡魔闖了進去,那末搏戰的結果,戀愛之神往往會被驅逐出樂園以外。這個汪玉芙諒來也逃不出這惡魔的掌握,因此,許志公便終於錯羽落選了。 霍桑又問道:「祥欲和玉芳幾時訂婚的?」 許志公說:「八月二十一日。今天是九月二十三,已經一個多月了。」 霍桑說:「他們的訂婚,在你當然是最失意的一回事。你可曾有過什麼表示?」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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