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霍桑探案集 > 舞後的歸宿 | 上頁 下頁
四九


  霍桑尋思了一下,說道:「但荷生既然不在這裡,趙伯雄也許也已不在這店裡。我想你趕緊打一個電話到廳裡去,問荷生有沒有繼續的消息。如果趙伯雄真已離開這店,要到南京去,那麼我們趕到火車站去,也許還來得及——喂,金壽兄,你得再派兩個人到這裡來,叮囑他們注意每一個在這店裡出進的人。」

  倪金壽贊同了霍桑的建議,馬上走到轉角上的一爿醬園裡去借打電話。霍桑仍時時遙望那爿小煙紙店。兩三分鐘以後,倪金壽回出來時,皺著眉頭,兀自搖頭。原來不但荷生沒有報告,還有另一個探夥松泉也杳無消息。

  霍桑躊躇了一下,說道:「那麼,我們往公安醫院裡去瞧瞧李芝範究竟怎樣。」

  倪金壽當然沒有異議。我們就上車往那官辦的公安醫院去。

  他說道:「但願李芝範的傷勢不至於致命,至少在短時期中還能說話,那可以使我省費些精神。」

  這句話當時原很合理。他分明希望李芝範自己能說出那個開槍打他的兇手,霍桑自然可以減少一番偵查的精神。誰知這是一種誤解。他的話是有著雙關作用的。

  我們到了公安醫院,對於霍桑的期望還是不即不離。因為據那負責的護士長說,李芝範正在割症間裡鉗取子彈,不能見客。他固然沒有死,但能不能滿足霍桑的希望,親自接談,卻誰也沒有把握。一倪金壽又從醫院中打一個電話到廳裡去,再度探問荷生的消息,結果荷生的蹤跡依舊像石沉大海,不過松泉已有報告到廳裡去。

  倪金壽向我們二人說:「松泉此刻在西區警署裡。這消息很簡短,我也不知道詳細的情形。霍先生,你能不能跟我一塊到警廳裡去問一問明白。」

  霍桑沉吟了一下,才道:「我想回去了。如果有什麼消息,你再通知我。我所關切的,倒是荷生。」

  倪金壽點頭道:「好,那麼,我先回廳裡去。我一得到荷生的消息,馬上告訴你。」他說完了便跳上了近邊的一輛黃包車。

  我和霍桑回到愛文路77號時,天已漸漸兒黑下來了,馬路上電燈通明。我們一進辦公室的門口,施桂便送上一封信給霍桑。霍桑卸了衣帽,就把信在書桌上的電燈光下展開來。我也湊過去瞧。那是陸健笙送來的,信裡還附著一張一千元的支票。那封信雖只寥寥幾句,措詞卻十分謙恭。

  那信道:

  「霍先生:麗蘭慘死,弟撫躬自問,負疚良多。辱荷先生負責偵查,感紉無已。晨間蒙風詢一切,業已掬誠奉答,區區私衷,至墾垂察。倘得真凶歸案,為死者稍雪沉冤,尤感大德。附奉薄儀,不腆之至,緩日當再踵門叩謝也。弟陸健笙謹上即日」

  霍桑把信箋隨意向書桌面上一丟,唇角上露出一絲輕鄙的微笑。他把身子靠著那雙轉旋的椅子,伸了一個懶腰,卻不發表什麼意見。

  我笑著說道:「阿根的那筆費用,已用不著你自掏腰包了。」

  霍桑枯坐了一回,忽而感喟起來。「唉!人類真是一種奇怪的動物!人與人之間,只知道相克相爭;換一句說,這世界上彌漫著『壓力』,如果你不壓迫他,他就會壓迫你。『相處以平。相見以誠』,始終只是一句空洞的理論。我不知道這理論到什麼時候才能得到普遍的實現!」

  我知道這幾句牢騷是指陸健笙的前據後恭而說的。我也笑著說:「這是個教育問題。一個人如果有了相當的修養,當然不會有這種不合理的態度。」

  霍桑忽沉著臉兒,向我駁詰似地說:「教育問題?你想陸健笙不曾受過教育?還有餘甘棠,不是正受著高等教育嗎?他們的行為和態度又怎麼樣?」

  我答道:「這不是教育本身的失敗。他們所受的教育是虛偽的,至少也是不徹底的——!」

  霍桑不等我說完,接著說:「不徹底?對,可是怎樣才能徹底?我很懷疑。」他忽而動了氣憤似地立起身來,背負著兩手,開始在室中踱起來。一會,他又自言自語地說:「我覺得主要的癥結,在乎理智的湮沒,因此才有這種愚昧,偏私,嫉妒,壓詐,和恃強淩弱的醜態。唉!人類的理智幾時才能——」

  他的牢騷還沒有完全發表,施桂已匆匆忙忙地走進來,顯見有什麼特殊的報告。

  ◎第十一章 趙伯雄的供詞

  施桂報告說:「霍先生,有個老頭兒要進來見你,模樣兒很奇怪。我問他要名片,他又拿不出,又不肯說姓名。」

  霍桑停了腳步,點點頭道:「好,請他進來。」他隨手把壁爐簷上的兩盞電燈也一起開了。

  不一會,一個白髮白須,滿面皺紋,穿著一件寬大的黑綢袍子的老人,低著頭彎著腰蹣跚地走進來。這老人的肩膊有相當的闊度,要是他的背不彎,高度也許超出霍桑以上。他一走進來,好像很熟悉的樣子,向霍桑連連拱著手,嘴裡發出粗嘎的聲音。「霍先生。」又回過來向我拱拱手。「包先生。」

  我覺得這老人的禮貌既很周到,論情,我不能不照禮回答。我急忙站起來鞠了一個躬,正要請教他的姓名,霍桑忽也彎了彎腰,搶在我前面發話。

  「趙先生,請坐。」

  那老人的身子微微一震。這同樣的本能動作,立即影響到我的身上。趙先生?趙伯雄嗎?我的手不期然而然地伸到衣袋裡去。

  霍桑的眼角裡顯然已瞧見我的動作,忙婉聲說道:「包朗,慢著。這位是趙伯雄先生——不過這只是他暫時假定的姓名。趙先生,是不是?」

  那老人忽而格格地笑起來了。他不再驚異,也沒有局促不安的神氣。「霍先生,我不能不佩服你的眼力。你真有能耐!」他一邊說,一邊在書桌面前的一隻沙發上坐下。

  霍桑也坐了下來,冷澀地答道:「那麼,你這樣子打扮,目的再要讓我的眼睛有一個測驗的機會嗎?」

  那假老頭兒趙伯雄忙接嘴說:「不是,霍先生,你誤會了。我老實說,我不換這個裝束,不敢從豐泰裡出來,怕會遭遇不必要的麻煩。你派遣的那個尾隨我的瘦子,的確很幹練。剛才直到我到了豐泰店裡,才發覺有人在店門外監視著。我很佩服他。他一路跟隨著我。我竟完全不知不覺。」

  霍桑淡淡地說道:「可是他到底給你賣掉了啊。」

  趙伯雄微笑著說:「是的,但這也不能怪他。我因著他留在店外不像樣子,故而把我全身的衣裳換給乃魁。他的身材跟我相仿,裝束又完全一樣,自然不容易分辨。你的那位探夥才跟著他走開去,我才能自由自在地到這裡來拜訪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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