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霍桑探案集 > 霜刃碧血 | 上頁 下頁
一六


  我一路上反復推想,到底想不出什麼結論。車子相近華記路轉角,我便下車步行。我轉了彎,果見離開計家的洋房六七家門面,有兩個人站在道旁。這兩個人真愚蠢極了,竟是肩並肩地立在一起!那當然容易教人起疑。我走近他們時,輕輕向他們打了一個招呼,內中有一個張順福認識我。我就向他們說明來意。

  張順福低聲說:「有一個年輕的小使女已兩次出來探望。第一次伊沒有瞧見我們,第二次我們給伊看見了,伊便急忙地退回進去。」

  我抱怨地說道:「你們倆怎麼不分開來等?他所以打發人出來探望,無非要瞧一個明白,門外面是否還有人監守。這可知他急於要到什麼地方去。現在給你們一嚇再嚇,他也許不再出來哩。」

  徐寶林好似不服氣,建議道:「那末,我們索性進去見見他,或者就把他拘到署裡去問問——」

  我忙搖手道:「不行。這不是你們探長的命令,你們可以亂來?別多說,你們回去罷。讓我來見他。」

  監守的職司,在偵探術上原是一個很重要的課題,必須有相當的訓;練和經驗,並須備有「隨機應變」的智能才能勝任。這天晚上我候在計曼蘇家的附近,先是在左右走動,並不呆立在一處,卻總不見有任何人出來。天色漸漸地黑下來,計家的樓窗上的燈也完全亮了。黑夜往往對幹某種性質的工作給予便利,在監視職務上,也當然比白晝更便利些。我耐著性子,執行我的任務,有時遠遠地站立在人叢中間,有時跟路邊賣水果的小販們搭訕著,有時在人行道旁緩緩踱步,裝做行路的模樣。

  八點鐘過了,我有些不耐——可是只是不耐而已,我當然不肯放棄我的使命。

  九點鐘了。馬路上更冷靜了些,行人更見稀疏,小販們也收市回去。我還是徘徊著,可是非但不見計曼蘇出來,連到門外來探風勢的僕人也都沒有。我默默地忖度:「不是他知道門外有人,今晚上不再出來了吧?我會不會勞而無功?」

  我瞧瞧手錶,已指九點十分,回頭一瞧,忽見計家的綠漆鐵門正在緩緩開動,一個穿短衣的男人開了鐵門走出來。他立定了向左右探望。我急急把身子避在暗處。唔,又是出來探風勢了。

  「黃包車!……黃包車!」

  那人喊了兩聲,恰巧馬路上沒有車子經過。那人略略遲疑,就退了進去。鐵門也重新閉上了。

  我暗暗歡喜,機會到了。計曼蘇大概即刻就要出來罷?……他既已知道有人監視,當然瞭解到他自己已處於嫌疑的地位,可是仍不肯安心,到底要冒險出來。這不是可以反證他一定有什麼萬不得已的事情,必須連夜出來接洽嗎?他究竟有什麼事?莫非他當真是凶案中的兇手——或者竟是幕後的主使人?此刻情勢危急,他不得不通一個消息給那被雇的兇手,以免被偵探所捕,破露他的真相嗎?

  ◎六、追蹤

  一輛空費包車緩緩地從北面駛過來。哼,機會太巧了!我慌忙搶步上前,走到車夫的面前,輕輕地向他說話。

  「朋友,我要借你的車子用一月。」

  「借我的車子?幹什麼?」車夫的聲調充滿了驚異。

  「我是一個偵探,借你的車子有用處。我給你兩塊錢。你不妨遠遠地跟在後面,至多一個鐘頭,便可以將車子還你。」那車夫似乎還驚疑不信,此自向我的身上上下打量。我早已摸出一張名片和兩個很圓順勢塞在他的手中。我繼續遭:「你放心,我不是歹人。別耽擱,快把號衣脫下來。你先在那轉彎角上去等我。我接著了一個人以後。你盡可在距離二三十步的後面跟著。我決不會難為你。」

  我不等他完全同意,就自己動手,替他將衣服脫下來。號在上的汗酸氣刺鼻難受,我也不暇顧慮,急急軍在身上。拖了車子,緩緩走到計家洋房的門前。那車夫還是詫異地呆立著。

  哈,我拉貨包車了!其實操偵探事業的人,既然抱著維持社會安寧和保障人權的志願,無論什麼事情,有時也不能不要由求全地來一下。老實說,裝扮黃包車夫還算不得什麼,我在「墮落女子」一案中,還裝扮過一次女子!

  我拉著車子來到計家門前,又不敢停住,來回了好幾次。可是鐵門依舊關著,不見有人出來。我防他們疑心,索性走遠些,只保持著相當的距離,以便如果有人再度出來雇車,不至被別的同業捷足先得。

  十分多鐘過去了。那個車夫有些耐不住,走近來跟我要車子。我又低聲慰藉他。

  「你放心,我決不吞沒你的車子。如果時間延長些,我再給你錢……對不起,請你走遠些——」

  「笛……笛……」

  一輛黑色汽車從華記路轉彎過來,駛到計家的門前,突然停止。我心裡亂跳。汽車中來的是什麼樣人?和凶案有沒有關係?我急急拉著車子走近去。車廂中卻空虛無人。前面只有一個車夫,車子的照會是白牌的,號碼是1092號。我才知道這汽車是計曼蘇打電話向車行裡去租來的。他雖知屋外已沒有監守的人,還不放心,故而特地去雇汽車。這一著我竟沒有想到。倉卒之間,我怎樣對付?真厲害!

  那個穿一身黑拷綢衫褲的汽車夫一下跳下車來,走上前去按門鈴。鐵門開了。那出來的人果真就是我們早晨向他問話的黑臉的門房。

  他忽向車夫道:「秋生,你來?馬阿大呢?」

  汽車夫含笑答道:「他今天偷懶玩一天,我做他的替工。少爺預備好沒有?」

  門房答道:「你等一等。我去通知他。」

  我聽得了這幾句,急急搶著車子走開。兩塊錢總算不曾落空,就是這幾句話,也幸虧靠著這輛車子,否則一個人空身站在那裡,沒有掩護,怎能免他們的疑心?我又想那汽車夫既和門房認識,可見計曼蘇是時常作成這車行的生意的,他平日舉止的闊綽,也就可想而知。

  問題來了。他們到哪裡去?我瞧瞧汽車後面,又沒有可以攀附的地方,況且時候還早,馬路上行人不曾絕跡,即使車後可以藏身,也難免不被人瞧見。怎麼辦?

  我還來得及另外雇一輛汽車嗎?我知道這輛黃包車已沒有用了,連忙拖到轉角,把車子和號農還給了那等待的車夫。我偶一回頭,看見計家門口裡走出一個穿深色長衫的人來。我冒險走近兩步仔細一瞧,果真是計曼蘇。不過他已改裝了,穿了本國農服,頭上戴一頂灰色呢帽,壓得很低。一轉瞬間,曼蘇已跨上汽車,機輪一動,便直向我所站立的轉角駛過來,循著西江路向西開去。汽車在我面前經過,我又不敢上前阻止,因為一阻止不但斬斷了一條路線,並且證據也不充分,在法理上也奈何他不得。

  正在那時,忽見一個人騎著一輛自行車從東面過來。我一時沒法,便騰身跳到車前。那車子不得不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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