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霍桑探案集 > 霜刃碧血 | 上頁 下頁


  那是一宅三上三下的舊式石庫門屋,門前已派了兩個警士在照料。有幾個看熱鬧的閒人,分明都想滿足他們的好奇心,但因著警土的阻攔,都不敢走近。一個警士似乎認識我們,趕緊將圍觀的人們分開,走過來迎接我們。接著那虛掩的黑漆石庫門也開了一扇,那個寬袖子黑印度綢長衫的矮胖的汪銀林探長已挺著肥滿的肚子從裡面出來,向我們點頭招呼。

  我們剛走近那黑色的石庫門,我不禁吃了一驚,急忙煞住腳步。原來門口裡面的水泥地上,直僵僵地躺著一個女子,就是被害的莊愛蓮。

  讀者們會不會懷疑我的膽量?其實這個發現委實太出我意外。凶案發生的地點雖不能有「合法的規定」,但誰想得到竟會在大門裡面?何況大門本來關著,事前我毫無準備,一進門就看見一個豔屍,又怎能不驚?

  我一壁詫異地喊了一句「奇怪」,一壁低頭細瞧。

  那女子仰面朝天,年齡在二十左右,烏油油的額發,蓬亂地壓在眉間,頸間卻血肉模糊,真是「慘不忍睹」伊身上穿一件淡然色夾白色小花的外國紗圓角短衫,下身系一條玄色蟬翼紗的套裙,腳上一雙白虎皮的高踉皮鞋,胸襟面前有一大攤血跡,已變成了儲色。伊的臉兒是瓜子形的,額上覆著半月形的劉海,後面梳一個S署,五官很勻整,生前顯然很美麗。但這時候伊的雙目大張,露著呆木的眸珠。灰白的臉上顴骨聳起,加著唇吻開張,露出兩排嵌在死齦中的白齒,形狀真有些觸目可怖。我暗忖這女子在若干小時以前分明是一個活潑潑嬌滴滴的美女,此刻卻變得這樣子醜怖。那末,美與醜的分野,可見完全操縱在時間先生的手裡!

  霍桑接著身子在屍體上細細視察了一會,抬起頭來問汪報林道:「這是不是原有的死狀?」

  汪銀林道:「是的,不過那兩隻腳我剛才已略略移動,因為在發現的時候,這右面的一扇大門開著一二英尺光景。我覺得外面的人太多,索性把門關上,故而將屍足移動了一下。」

  霍桑點點頭道:「這樣說這女子死的時候,似乎剛才要開門出外,可是門還沒有開足,那凶徒便已下手,是不是?」

  汪銀林應道:「正是,我也這樣推想。」

  我也說道:「那末這兇手是外面人了。」

  霍桑斜脫著我微微一笑。「你這話略有語病,應當說『從外面進來的人』。」他又回頭瞧瞧那豔屍,向遷銀林道:「那致命的傷處,大概就是在伊的咽喉間的一刀……刀鋒顯然很銳利,下手也很重。銀林兄,你可曾尋到凶刀?」他又俯身下去,用手指著那女子的頸項,繼續說道:「你瞧,這傷痕很深,足見下刀時的猛烈。那像是一把鋒利的小尖刀……唔,一定很銳利。」他又站直了。

  汪銀林答道:「我已經在這天井裡和門外馬路左近尋過一次,不見有什麼凶刀。致命的原因,剛才警署裡的何健醫生已經驗過,當真就是這喉間的刀傷。除此以外沒有別的傷痕。」

  霍桑點著頭,自言自語地說道:「有了這一個傷,那囚徒的願望當然可以滿足了。我相信那刀尖一定已刺斷了動脈,所以這女子著刀以後立刻就死,沒有抵抗和掙扎的能力。」他站直了,又問:「何醫生可曾說過伊死了多少時候?」

  汪探長道:「他說大概有七八個鐘頭。」

  霍桑道:「一何醫生什麼時候來驗的?」

  汪銀林瞧了瞧手錶,答道:「此刻已九點半。他走了還不過半個鐘頭。」

  霍桑略一沉吟,目光旋動了一下,好像有什麼觸發。他接著問道:「這案子你什麼時候得信的?」

  汪銀林道:「我得信時已六點鐘。發現的人就是本宅的老僕銀林。據說他清早起來正待打掃天井,忽見他家的小姐死在門口,大門也開著小半扇。他吃了一驚,忙高聲呼叫,才驚動了全家。他就往警署報告。等我得信趕來,已經七點鐘了。」

  霍桑用手摸摸下頓,沉吟地說:「何醫生的診斷如果不錯,這案子分明發生在昨夜夜半。那末當時侵中人怎麼會沒有知覺,直到今天清早方才發現?」

  汪銀林皺著眉毛,答道:「這一點果真很可疑。我也問過屋中人,都說不知道。」

  「你已見過主人莊清夫嗎?」

  「沒有。莊清夫在半個月以前已帶著兩位如夫人和他的兒子景榮一同往枯嶺避暑去了。這裡只有他的大夫人和愛蓮小姐。此外還有一個杭州來的女客,是愛蓮小姐的表妹,名叫朱妙香,已在這裹住了一個月光景。這女子我剛才已經問過。據伊說昨晚伊身體略有不適,睡得很早,所以也完全沒有知道。」

  「莊夫人有什麼表示?」

  「我還沒有見在夫人。伊息著胃病,正發作得厲害,不能見客。」

  「這裡有多少僕人?你可部門過?」

  「問過的,本來有五個僕人,內中一個車夫已跟上山去。這裡有一個年老的男僕銀林和三個女僕。三個女僕中有一個住在樓上,其餘的一老一少都住在樓下。」他忽把聲音放低一些。「那年輕的女僕叫阿金,我看有些可疑。」

  霍桑注意地問道:「怎麼樣可疑?」

  汪銀林湊近些,說:「當我問別的僕人的時候,他們都應對如流,單單這阿金有些地吞吞吐吐。伊雖然一口回答不知,但我覺得伊的眉目間卻明明有知情的光景。」

  霍桑微微點一點頭,緊蹩著雙眉。他也低低地說:「這樣一件凶案,在發生時竟沒有一個人知道,當真太反乎常情。」

  我插口道:「伊的傷痕既然很厲害。那末伊中刀以後,也許立即倒地斃命,因此喊不出什麼聲音。那不也是可能的嗎?」

  霍桑道:「但中刀以前的開門和中刀後的倒地,都是應得有些聲響的,怎麼會連一個人都沒有聽見?」他俯下身子開那只他帶來的小皮包。

  汪銀林連連點頭,說道:「原是啊,我也覺得木能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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