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霍桑探案集 > 樓頭人面 | 上頁 下頁


  「張友恩失敗了,自然不甘服。你知道一個驕養的獨生於,家庭的溺愛造成了他的任性使氣的性格,後果的危險是必然的。俗語說的『種瓜得瓜,種豆得豆』,真有著論理的基點。到了昨天晚上,他便決定了行兇的計劃,準備把公聲打死,破壞他們的美滿婚姻。他悄悄地走到嚴家門外,望見書室的窗開著,公聲正坐在搖椅上沉沉思想。反思就隔著垣場發了一槍。不料公聲的搖椅是活動不定的。槍彈落了空,便陷進了地板裡去。當時公聲吃驚走出去,友恩早已逃走了。公聲雖沒有瞧見發槍的是誰,但料想起來,除了情敵,他並沒有別的怨家、可是他因為婚期就在明天,不願意好事多磨,發生什麼意外風波,所以他就把這回事隱秘了,不曾報告警局。這是他的失著。友恩是驕縱慣了的。一個驕縱慣了的少年,坐慣了順水船,教育又太少,理智當然不健全,所以一碰到挫折,便會倒行逆施地亂子,連性命都不顧。他行兇不成,越發加上了一重怨恨,。回家之後,左思右想,一百個不如意,就決定了自殺的主意。可是他並不是白死,他企圖貫徹他的報復計劃,嫁禍於公聲。例如椅子的傾倒,前門的虛掩,和臨死時高喚公聲的名字,都是他準備的計策,使人家信他為公聲所謀殺。並且他發槍以後,還努力地把槍擲遠,更可見他的復仇心的深刻和設計的周至。」

  「你可是說公產和鴻生,聲音太相近,友恩的母親聽錯的?」我乘霍桑略頓一頓的機會補一句。

  霍桑點點頭。「是。『公』和『鴻』聲母雖不同,韻母是一樣的。張夫人在迷湖中聽錯了,當然很自然。」

  倪金壽也開口了。「霍先生,故事很動聽。但這是你的設想嗎?還是有根據的?」

  霍桑笑著說:「金壽兄,你想設想丟掉了根據,那會成什麼?」

  「唔?」

  「我告訴你。我的設想當然都是從事實和證據上觀察而得的。我得到了你的報告,就覺得嚴公聲沒有殺死張友恩的必要。你想他在情戰士既然得勝了,婚期又在下一天,為什麼還要冒險殺人?若說為了他的意中人的一張照片落在情敵手中,竟不惜行兇,情理上委實太牽強。因為女子的照片在秘密不能公開時也許有些價值,這件事情勢可不同。兩個男子公開地同時戀一個女子,這女子自然沒有向對方守秘的必要。因此在碧霞方面既沒有名譽的損害,在發恩方面也沒有借照片要挾或其他作用的可能。那末公聲為什麼竟值得拚死行兇地取回這照片呢?

  「你的報告又說你在他的書室中搜得一粒槍彈。我就到警局裡去找你,想把彈子比一比。你恰巧不在。我便直接見公聲。我把利害的關係指示他以後,他就把一切情節開誠地告訴我。我又到公聲家的門外去檢驗,果然看見短牆上面有很顯著的跡象,分明有人在那裡倚靠過的。因此我便確信行兇的是友恩,不是公聲;手槍也是友恩之物更不必說。此外還有一個基本的佐證,就是死者左手執槍,傷處雖在左胸,槍口卻已偏有,故而子彈從右背穿出。這顯然是自殺之象。而且你總也注意到襯衫上的黑灰明明是槍彈湊近發射的現象。這一點當然就是包朗兄的最初見解的根據,我不必再說了。」

  霍桑的分析和舉證,簡直「口若懸河,頭頭是道」。一個起初認為不可解釋的疑團,此刻大半已有了著落。自然,我只有心領神會地佩服。但倪金壽低了頭,似乎在細細地咀嚼,還有些不完全融澈的樣子。

  他說:「霍先生,你的理解固然很近情。不過若說友恩的死,公聲完全沒有關係,我還不敢相信。不然,我起先問他,他為什麼抵賴不承認,直到見了肖照,方才啞口無言?」

  霍桑道:「這是容易明白的。他為著婚期就在目前,怕多口舌,故而抱著省事主義。其實處世的準則,要懂得『無事不可生事,有事不可怕事』。公聲就因怕事反而多事。現在他正後悔來不及哩。」

  倪金壽沉默地吸了一會煙,又說:「我還有些不明白友恩既然是自殺的,那時候他的房中當然只有他一個人。他倒地了,室中怎麼還有第二個人替他熄燈?因為顧榮林聽得槍聲以後,明明看見樓窗口裡有一個長髮的人探望,燈光隨即熄滅。這個人又是誰?」

  問話很有力,而且也是在我的嘴邊的。要是沒有合理的解釋,霍桑所講的故事會變成一個美麗的皂泡。霍桑突然立起身來,彈去了些煙灰,用自本株一抹脖頸,連連點頭。

  他歎口氣說:「金壽兄,你這一問很有意思。這委實是全案中最傷人腦筋的一點。當初我根據彈灰和傷勢,假定他是自殺;又從死者的母親聽得叫聲而不聽得爭鬥聲,又假定椅子的翻倒是放設的疑跡;還有前門上的鎖沒有壞而仍舊掛著,也不像是有外人進去。可是事實上有個人在窗口探望,接著又熄燈!這是一個無可解釋的矛盾點,我左思右想,再也解釋不出。後來我從公聲家回來時,經過西門路的一排同樣式制的洋房。忽然觸發了一個理解,就重新趕到白楊路去證實。金壽見,現在我可以告訴你了。我確實知道友思自殺之前已經把電燈熄滅,並不是有第二個人替他熄燈的。

  倪金壽張大了四眼。「果真?霍先生,你有證據?」

  霍桑嘻一略,點點頭。「自然。」

  「那末顧榮林所看見的難道是一種幻像?」

  霍桑還來不及答覆,室門忽而推開。霍桑旋轉身去,向著室門口深深鞠了一個躬。

  他說:「江先生,你來得真湊巧!請進來。」

  五、十八隻碗子

  門口立著一個穿棕色派力司西裝的少年,長身玉立,儀錶報秀美,豐盛的黑髮剪成平頂式。我細瞧他的面貌,並不相識。

  霍桑說:「金壽兄,包朗兄,我來介紹。這位江鷗客先生是國民書館的特約撰稿員。此刻他特地趕來給我們解釋一個重要的疑點……江先生,請坐。」

  來客向我們倆鞠了一個躬,坐下來。他摸出白巾來抹汗,那白巾回進袋裡去時,換出了一把小小的措扇,扇上還有國粹的書畫。我聽了江鷗客的名字,腦室中仿佛還有些印象,可是一時記不起在哪裡聞名過。

  霍桑說:「江先生,對不起,請你把你剛才你說過的故事重新說一遍。我這兩位朋友正急於要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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