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霍桑探案集 > 酒後 | 上頁 下頁


  這又是什麼意思?難道伊已經瞧見了我,重新有所顧忌?我應得怎樣應付?這宅屋子恰在電燈柱的東邊。我雖確信這裡面發生了某種犯罪的事情,但我勢不能貿貿然進去。我可能報告崗警?不會太冒昧嗎?這時候假使霍桑在場,當然可以商量一下妥善的辦法,可錄這也是空想。我既不能離開這裡,又沒處可打電話,簡直有些進退兩難。一聲咳嗽刺進我的耳朵。那汽車夫大概在不耐煩地抱怨我了吧?不過我因為習慣的影響,覺得揭發罪案是我的天職,我決不能袖手不顧。

  我的耳朵又接觸一種聲浪,仿佛那宅屋子樓下的前門上有拔閂的聲音。我因把身子避向馬路一面,露著一眼,瞧著那個門口。

  門果真開了——只開了半扇。剛才在樓窗上窺探的那個女子,側著身子從門裡出來,手中提著一支約摸兩尺長一尺深的皮包。這皮包似乎裝得非常結實,重量也分明不輕。伊先把皮包放在階石上面,然後旋轉身去,將門輕輕拉上,又把耳朵湊在門上聽了一聽,方始提了皮包走下階石。伊穿一件深青色的西式外衣,下面露出半截淡色的綢頎袍。外衣的衣領豎了起來,幾乎把伊的面部完全掩住。不過伊的援留的頭髮仍露在外面,和我先前在窗上所見的完全無二。伊下階時的舉步的姿勢也過度謹慎,滿顯著驚慌和詭秘。伊的眼光不住地向左右隙望,腰部微微左傾,似乎那右手裡的皮包十分沉重,伊有些力不能勝。

  伊踏到了馬路,便向西走過來。我的身子便靠著那電燈柱的掩避,緩緩地轉旋,竭力躲去伊的目光。一會兒伊已經走過了我藏身的電燈柱,竟向著我的汽車走近去。唔,伊一定誤會了。伊瞧見了我的那輛汽車,大概就想借此脫身;或者伊本來預備一輛汽車,這時伊目光所及,只見我的汽車停在那裡,便發生這個誤會。但伊這誤會不會持久,阿上決不會答應他的要求。但我究應怎樣處置?我雖明知伊正幹了一件曖昧勾當,但在明白證實以前,我當然不便輕舉妄動。可是一時間我又用什麼方法證實伊的秘密?

  那女子已走到了我的汽車面前,果然把皮包放下,迎前一步,和汽車夫阿土開始談話。我的料想雖然幸中,但怎樣應付,卻還沒有把握。我的身子已從電燈柱背後走出來,兩條腿仿佛受了本能的推移,竟也緩緩地向著汽車走去。這時忽有一種出我意外的景象。那女子和阿土談了幾句,忽自開了車廂的門,提了皮包走入車廂裡去!阿土也絕沒有阻拒的表示!

  二 尷尬局面

  這真是太奇怪!究竟是什麼一回事?可是阿土本來和伊認識的?我的兩腿的速度頓時增加,準備趕上去索性問一個明白。不料更奇怪的,那已經進入車廂的女子,似乎因著我急促的步聲,忽而從車窗中探出頭來。伊在向著我把手!

  我走到了車窗而前。那女子忽又發出一種低低的驚呼,急忙把身子縮進車廂裡去。同時汽車夫阿土忽向那女子介紹。

  「包先生來了。」

  我正像進了夢境一般。這樣種事實和變動,在這倉促之間,我的腦力委實不能解釋。其實事情的轉變更其迅速,也不容我有解釋的機會。那女子起初向我把手,接著又驚駭似地退縮,最後又向我發出懷疑的問句。

  「你可是梅村派來的?——」

  「是的——正是他派我來的。」

  我應了一句,點點頭,順手開了車廂的門,踏上車去。這時伊已仰起些身子,皮包也提在手中。假使我不走進去,伊勢必要下車來了。我既然企圖換發伊的秘密,偵查這件罪案,勢不能不權宜地將錯就錯。

  我上了車,向阿土附耳說了一句,便在伊的旁邊坐下。

  我的神經相當激動,不能不借重我的紙煙來震懾一下。我一邊擦著火柴,一邊偷瞧那女子的容態。伊的年齡似乎還不過十七八歲,玉琢似的粉臉,猩紅的嘴唇,和一雙澄澈晶瑩的眼睛,美秀中還帶著天真的稚氣。這時伊的雙眉緊蹩,目光中也包含著驚疑恐懼,伊的急促的呼吸也足夠顯示伊的心房的跳動早已失了常度。我的外表上雖很鎮靜,但是我的心的狀態真可算和這一位不知誰何的伴侶。無分軒輕。

  汽車依舊向西進行。伊忽把身子讓開些,避在車座的一角,似乎有些畏懼我。但車座並不寬大,伊和我的距離至多只能用「寸」字來估量。一陣陣濃烈的香氣直刺我的鼻管,使我有些迷們起來。這是一種什麼局勢?讀者們,你們有沒有經歷過?

  我在迷惆之中忽感到一種嬌顫的語聲送入我的耳朵。

  「你真是他派來的——?」

  我目不斜視地點了點頭。

  「他為什麼不自己來?」

  「他在那邊等你。」我含糊地應了一句。

  「在什麼地方?」

  「你怎麼不知道?」

  「不是在碼頭上?」

  我又照樣點一點頭,事情已有些眉目。這女子一定和那個叫做梅村的早有密約,準備一塊兒遠隨。從「碼頭」字樣上推測,他們大概是打算乘什麼輪船走的。但伊在出門以前,事機不密,伊的家中人也許已經發覺了伊的計劃,從中阻難。伊為貫徹伊的計劃起見,便不錯開槍行兇,事成後才逃奔出來。這時候伊因看不幸的誤會,已經落進了我的手掌。但我應用什麼方法揭破伊的秘密?

  「唉!汽車往哪裡去呀?」

  當我默坐著尋思的時候,伊卻不住地向車窗外降望。伊分明已覺察了車行的方向自東而西,並不向楊樹浦那邊的輪船碼頭進行,因而才發出這驚訝的問句。我還想含糊搪塞一會,仍努力吸著紙煙,默然不答。

  伊顯得焦急了,伊的聲浪增加了高度。伊的右手中執著一塊白巾,按在伊的嘴唇上面。

  「你把我送到哪裡去?」

  「愛文路。」

  「愛文路?……幹什麼?」

  「去請教我的老朋友霍桑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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