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霍桑探案集 > 灰衣人 | 上頁 下頁 | |
一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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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雨夜槍聲 我深信故老們流傳下來的俗諺,有好多都是有著強固的心理根據的。譬如酒人們所頌贊的那「酒逢知己乾杯少」一句,就是一個明顯的例子。霍桑和我都是不會飲酒的。有一次他因著多喝了幾杯,竟至鬧出一件笑話,我曾記過一篇《失敗史的一頁》;因此,霍桑平日更難得飲酒。可是也有例外。那天晚上,霍桑因著好幾天沒有見我,說得高興,他竟會和我一同上萬豐酒樓去小酌。 我們進酒樓時,還只七點鐘光景,但談談說說地忘了時刻,前後足足消磨了三個多鐘頭。他和我雖然都沒有好多酒量,可是你一杯我一盞地彼此也各喝了一斤半光景。 那時已是十二月的盡端,接連兩天的細雨,陰輜滿空,一抬頭都是黑沉沉的,天氣也越發陰寒。我們想借酒來消寒,便定意破一破例,放懷多飲幾杯。並且事有湊巧,我們的隔桌上有兩個白須的老者,正在上下古今地縱談——會兒談到軍閥們爭奪叛亂,便拍桌狂罵;一會兒忽又把論題轉到自由戀愛上去,又不禁聲嘶脈裂。霍桑和我聽了他們倆的談話,雖不接他們的口,卻彼此舉了酒杯,一杯一杯地向肚子裡亂送,到末了,桌子上不知不覺地排列了五六把空壺。 霍桑忽警告道:「包朗,我們可以停止了。你的臉上的色彩已經很惹目,假使再飲下去,回府後嫂夫人斥責起來,我不能負責。」 我笑道:「別取笑我。你自己的尊臉呢?也像泥塑的關帝差不多哩。」 「是,我也知道,今天我已經喝得過量了。再喝下去,萬一有什麼案子發生,也許要應付不下。」 「這一層你儘管放心。半夜三更,總不會再有人上門來請你探案。」 霍桑的紫紅臉上現出微笑。「那倒說不定。譬如說你回家去,半路上遇到了什麼剝衣的盜劫。我如果得到信息,即使再夜深些,也當然要趕來的啊。」 我也笑道:「好,好,你分明在詛咒我了!今夜裡我即使遇盜,一準我自己來對付,決不再來請教你!」 霍桑笑了一笑,掏出表來看看。「好了,別再說笑話了。十點三刻哩,回去罷。」 我們付了酒鈔走下萬豐酒樓。霍桑準備坐車子回愛文路寓所,我卻定意步行回家。我雖說借酒消寒,但多飲了幾杯,身體上卻反覺得有些寒凜。因此,我很想借著步行活動活動。 霍桑向我說:「我勸你還是坐車子回家罷。這幾天路上不很太平,況且夜深寒而,你身上又穿著這件新做的灰鼠皮袍,怕有些靠不住呢。」 我大聲笑道:「哈!你當真希望我遇見強盜嗎?這個滋味我還不曾領略過,能夠嘗一嘗也好。」 喂,別再鬧笑!我瞧你下樓的時候,你的兩條腿也似乎有些不聽你的命令!」 「這更是笑話!我完全還沒有醉。你如果不放心,我可以和你賭一個東道。我此刻回去,假使半途上果真跌一跤,明天我請你泰東去吃西餐。好不好?」 霍桑見我如此固執,就笑一笑不再多說,彼此點了點頭,便分道而行。 我老實說,我剛才雖然嘴硬,其實那時候我的頭部確覺得略略有些沉重,背脊上也似有一陣陣的冷氣,不過走路時仍安全如常。霍桑說我兩腿顫動,卻未克含著取笑的意思,形容過甚。 我出了嶺南路,穿過花衣橋街,一直向南,到了行雲路相近,因著四肢的活動,周身的血液流通了,身上的冷氣頓覺消減了不少,頭面上受了寒風的刺激,眩重的感覺也好了許多。 細雨仍是僅漾不絕,那一陣陣挾著細雨的冷風不住地迎面撲來。我身上罩著雨衣,戴著雨帽,足上也穿著橡皮套鞋,走路還不覺得什麼。一會兒,我已走近三星公所。?那裡本來很冷僻,田間雖然有電車通行,這時電車已停,街上的行人稀少,路燈為雨氣所蒙,光線的透射打了折扣,越發覺得冷靜。我想起了霍桑所說盜劫的話,在這種地方確實是有可能性的。 那時上海市上的盜劫案子的確相當多,每天至少總有五六起。青天白日尚且不足為奇,像這樣的雨夜,論勢確是很危險。但半路上遇盜的玩意兒,我卻不曾經歷過。假使霍桑的話果然不幸而中,也好使我增一番閱歷。其實事後思量,我當時這種意念委實已帶幾分酒意!因我那時既沒有防身的東西,萬一有兩三個人上來,我一個人未必抵故得過。那時灰鼠皮袍剝去了不算,也許還要使我受寒。這種滋味實在也不見得怎樣好啊! 我一個人一邊胡思亂想,一邊迎著細雨寒風。踽踽地向前進行。 砰! 我猛聽得呼呼的風聲之中,突然有一聲槍聲。我陡的停了腳步,經此一震,腦中忽清醒得多,但一時間我還不知槍聲從哪方面來。槍聲不再繼續,我前後一望,也不見半個人影。 這地方是大樹路中段,已近華盛路的東口。這槍聲不會是從那條東西向的華盛路上來的嗎?我停足的地方,距離華盛路的轉角只有四五十步。我略一躊躇,立即開步奔向華盛路去。布料我剛才奔到轉角,忽覺有一個人正從華盛路上轉過來,在轉角上和我撞個滿懷。這個人的來勢既疾,我又毫沒防備,但覺兩足一滑,我的身體竟不由不仰跌在那濘滑的水泥人行道上。這一跌雖然沒有跌痛,但我趕緊爬起來時,那個撞倒我的人早已向大樹鹵端奔去。我立直了遠望,看見他奔過遠遠的一盞電燈下時,覺得他的身材似乎很高大,穿著一件灰色的長袍。但那人奔過了那盞電燈,我便再瞧不清楚了。我在這一瞥之餘,也曾拔腳追蹤。可是說也慚愧,我剛才跨了兩步,我的腳底在水泥徑上一滑,又覆面地跌了一跤。等我第二次起立的時候,那逃走的人早已不知去向,我的雨衣上卻已弄得滿是污泥。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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