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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六


  梁壽康婉和了些語聲,答道:「你要我說什麼?我已和許署長說過了。昨夜裡我只在舅舅家的後門口站過一站,別的都不知道。假使你一定要誣陷我的話,那也只能聽你的便。」

  霍桑又緩聲說道:「這究竟是我誣陷你嗎?還是你喜歡說假話呢?」

  「不錯,我起充當真說過幾句不實在的話。但我所以說謊,就因昨夜裡恰巧發生了舅父的凶案,我怕自己牽連進去的緣故。」

  霍桑冷笑了一聲,又演著目光瞧在他臉上。

  「你這句話非常玄妙。你自己說,你的說謊要想避免牽連,但實際上你明明在招致牽連。」

  「正是,我也明白了這個錯誤。所以我現在說的,完全是實話了。」

  這少年當真是狡猾異常。他的話仍明明完全虛假,他卻說完全實在。我瞧他說話時的面色態度,絲毫沒有不自在的表示,可見他說說的資格,確已到了火候純青的程度。

  霍桑仍冷冷地說道:「你的話完全實在嗎?還是完全不實在呢?」

  那少年道:「我說是實在的。信不信由你。」

  「你除了這句話以外,能不能再換幾句說說?」

  「我沒有別的話可說。」

  「沒有別的話?還是你不願意說?」

  「你說我不願,就算不願好啦。」

  「譬如有人把殺人罪對你提起控訴,你也不願把真相說明而給你自己辯白嗎?」

  梁壽康生辣的口才,這時忽頓挫了一下,他低了低頭,似在思索什麼有效的答辯。

  他反問道:「你打算控訴我嗎?我也早準備好律師了。」他停了一停,繼續道:「不過你要把殺人罪加在人家身上,你也須注意者證據、否則,你單憑著一句話,一般人也許會震著大名而屈服盲從,但法庭上的法官,諒來不致於因著大偵探的口諭,而隨便改變法律的條文吧?」

  霍桑點了點頭,唇角上露出一絲笑容。

  「多謝你的指示。不過我對於法律條文,也曾約略研究過一下。譬如有了物證和人證,那麼,即使你有著三個五個律師,在提出控訴的時候,法官也不致于完全不理睬D巴?

  梁壽康突的抬起目光,在霍桑的臉上閃了一閃,似要從霍桑臉上辨別這句話的虛實。霍桑仍安靜如常,除了一圈圈的煙霧緩緩從嘴裡吐出以外,面色上並無表示。

  梁壽康帶著有詫異意味的聲浪,問道:「什麼?你難道有了物證人證?」

  霍桑仍淡淡地說道:「小朋友,你還算聰明!」

  「奇怪!你有什麼物證?什麼人證呀?」

  霍桑把半截煙尾從口中取下,夾在他右手的指縫之中。他一邊皺眉,一邊仍緩緩答話。

  「天氣悶熱得如此,你的律師又不在旁邊,我覺得我的根據此刻還沒說明的必要。」

  霍桑又回復了靜默的態度。那少年卻似乎靜默不住,他的傲慢和冷淡的態度,此刻也已起了變動。他的身子在牽動,眼睛中漏出異光,神氣上也有一種驚詫的表示。我知道這種表示,就是霍桑所說的人證和物證的反應。

  他勉強帶著笑容,說道:「你的話怪有趣。我倒很願意聽聽。你說的人證物證,究竟是指什麼人和指什麼東西呀?」

  霍桑仍瞧著地板,答道:「我想還是不說的好。你既然抱定主意,又準備著律師,我們還是到了法庭上再說不遲。」

  霍桑的一再不說,越增加這少年的內心的不安。他的情虛的表示,更覺不能掩飾。

  他催促道:「你不妨隨便說說。我們如果沒有必要,又何必一定要法庭相見呢?」他的話聲不但已沒有強硬意味,卻已帶著些懇求的因素。」

  霍桑把煙尾丟了,曲起右腿,兩隻手抱住了他的右膝。

  他點頭道:「那也好,我不妨隨便說說,你也不妨隨便聽聽。我也不希望你會承認。譬如我說你昨夜到了裘家,在後門的門鈴上按了一下。不多一會,你舅舅便下樓來開門。你跟著他到了樓上,耽擱了半個鐘頭。那時你坐在你舅舅書桌旁邊的沙發上,還吸過兩支紙煙。這些事實,在你看來,不是要說絕對沒有的嗎?」

  霍桑說時,眼光凝注在壽康的臉上。壽康的眼瞼忽很急速地眨動了幾下。

  他強笑道:「這些話非常有趣,比小說還有興味。」

  霍桑又不經意地繼續說道:「正是。你就當小說所好了,那煙灰也曾經驗過,是一種舶來品的公使牌。這種煙代價很貴,在現在的潮流之下,除廠一般奴性深入骨髓的所謂時髦人以外,吸這煙的人,已經不多;所以偵查起來,也比較容易。不過你一定又是不承認的。即使我立刻在你身上的煙區中搜出了同樣牌子的紙煙,你也一定還要說仍然相同。對不對?」

  壽康一聽這話,他的右手忽機械似地舉了起來,在他的外褂袋的外面摸了一摸。接著,他又急急放下了手,又把目光低垂下來,卻不答話。

  我暗忖這少年的狡猾資格,究竟還不能算已到極峰。他明明已陷進了霍桑的機檻。因為我知道霍桑的話,又完全是一種虛冒。他何曾把那紙煙灰驗過?當時我也不知他怎樣會瞧到這少年衣袋中藏著公使牌紙煙,事後他曾和我說明,卻又不值一笑——原來他在壽康臥室中搜索農鞋的當兒,曾瞧見有半罐餘存的紙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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