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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三


  霍桑繼續說道:「裘小姐,我已說過,我是有意成全你的。人家雖已擬定了你犯罪的推理,但因著我的反對,還不曾有過什麼直接的行動。不過你此刻若想脫離這種危險的局勢還來得及。你得利用這最後的機會,洗刷你自己的罪嫌。」

  伊又頓了一頓,才道:「我自己怎樣洗刷呢?」

  霍桑忙應道:「你但須把經過的事實,開誠佈公地說明白,那你就可以把你自己從嫌疑的羅網中解放出來了。伊又想了一想,忽作堅決聲道:「好,我也顧不得別的了!我來說明瞭吧!」

  ◎十三、伊的供述

  有好多人們,都把「機巧」和「詐偽」,看做同一性質。因此,他們常批評當偵探的人,人格無論如何高尚,但在偵查的時候,到底免不掉「欺詐」行為。例如霍桑這一次和那女子談話,口口聲聲說人家懷疑著伊,推測伊怎樣怎樣,他卻和伊表示同情,相信伊並不如此。其實這完全是虛偽的。霍桑所說的人家,明明就是他自己。不過這不能說是霍桑的「詐偽」,卻只能說是他的「機巧」。因為詐偽是用以行惡的,在法律上和道德上都有責任;機巧是用以克惡的,不但法律上沒有責任,在倫理上也無所欠虧。所以霍桑平日的言行,雖處處光明磊落,但在探案時卻又虛虛實實,兔起雞落,不容易叫人捉摸。

  那玲鳳又經過了一度靜默,開始說道:「震先生,我現在覺得我當真是錯誤了。不過這裡面難言的隱痛,說出來不但傷害我寄父的名譽,連我自己也覺得十二分羞愧。所以我若非迫不得已,這種事實我實在不願出口。我先前的所以說謊,你總可以原諒我吧?」

  霍桑點了點頭。我也仿佛受了暗示,又像引起了不自覺的同情,竟也不必要地同樣點了點頭。

  裘玲鳳又道:「現在我不能不說了。我的寄父雖是撫養我長大的恩人,但我實在不能不說他的行為未免不端。他生平不知糟蹋了多少女子。現在他年紀雖老,童性還未減退,他所以不滿意我,也就因為我在這一點上不滿意他。我所以至今容忍在他的家庭之內,就因為求學的緣故。我是一個孤零無依的人,現在已在師範二年級,若能再過兩年,我得到了自立的技能,那我早就打算脫離這黑暗的家庭。」

  伊低沉了頭。伊的語聲從驚恐而變為悽楚,足以引起人們強烈的同情。

  霍桑說道:「莫非他也有過欺侮你的舉動嗎?」

  伊答道:「正是。他的確有過這個意念,我始終抗拒著,不過我又不敢公然和他決裂。這就是我所覺得最痛苦的。」

  「那麼,你怎麼會有肖照贈給他呢?」

  「不,那照片並不是我給他的,卻是他自己搶去的。」

  「但照片上你還寫著『風贈』的字樣啊。」

  「是的。這照片我本想寄給——」伊忽又把白巾在嘴上一按,又頓住了不說。

  霍桑接嘴道:「寄給另一個人嗎?」

  伊仍默然不答,伊的頭低落得更厲害了。

  霍桑又道:「寄給誰呀?——是不是壽康?」

  伊又疑遲了一下,才鼓勇似地說道:「不是。我本想寄給海峰哥哥的。」

  「唉,你和海峰一定有好感了。」

  伊又仰起頭來,糾正道:「這也不是。霍先生,你不要誤會。我們也沒有特別的情感。他曾向我討過照片,我雖應允了,卻一直沒有照片給他。去年秋天我校裡出版校刊,我攝了一張照,添印了一張,才打算寄給海峰,卻不料在封寄的當地,被我寄父搶去。所以這張照片實在沒有什麼關係,請先生不要誤會才好。」

  霍桑點了點頭,仍瞧著伊的臉說道:「那麼,你和壽康的感情究竟怎麼樣?」

  玲鳳絕不猶豫地答道:「我和他並沒關係,更無感情可言。我知道他是一個沒有人格的男子。他也曾一再誘惑我,我非常恨他,卻又非常怕他,因此,我在表面上也不敢和他決絕。」

  「為什麼怕他?」

  「他是我寄父的唯一的親信人。他有什麼意思,我寄父總是言聽計從的。我既然要在寄父家裡生活,又怎敢去觸犯他?」

  「你可知道你寄父為什麼如此信任壽康?」

  玲鳳慘白的面上似微微泛出一絲紅色。伊帶著冷澀的聲音說道:「我寄父的糟蹋女子,都是他做引線的。那後門上特別裝設的電鈴,也就為著這個緣故。有時他半夜裡引進什麼女子,就利用著那秘密的電鈴。昨天夜裡我也瞧見他鬼鬼祟祟地——』」

  霍桑的身於忽然情不自禁地挺直了。他的雙目一閃,兩條眉毛高高地軒起,嘴裡也禁不住發出驚詫聲來。

  「你昨夜裡也瞧見他的?他可是鬼鬼祟祟地進你寄父家裡去?」

  「不是,我瞧見他鬼鬼祟祟地從寄父家裡出來。」

  「唉,出來也好,那沒有什麼出進。」這時霍桑的語聲充滿了驚喜。「好,襲小姐,這回事你也須說得明白些。」

  我覺得霍桑不但聲調中充溢了熱力,連他的平日深藏的感情也在他臉上漏露出來。他的難得震撼的鎮靜的神態,也發生動搖了。他的目的分明要證明昨夜裡梁壽康確曾進過裘家的屋子,所以不論伊瞧見他的進去或出來,都足以滿足他的熱望。因這一點,可見壽康剛才的向許墨傭的供詞,又屬虛偽,而霍桑先前的料想卻並無錯誤。好啦,霍桑的信用既然可以保全,我也仿佛放下了一副重擔。

  玲鳳又坦白地說:「霍先生,我索性說明了吧。昨夜的事情是這樣的:晚飯以後,我自己寫好一張暑期中補習的課程表,到了十點半相近,才息燈安睡,但因著天氣炎熱,一時卻睡不著。睡了一會,我忽聽得外祖母呼叫趙媽。伊說伊聽得樓梯上好像有人走動的聲音,所以叫趙媽開了房門出去瞧瞧。一會,我又聽得趙媽的回話,並無異狀。但我外祖母似乎還不相信。自己開了門呼喚林主,卻喊不應,伊才回到床上去。我便料想外祖母所得的腳步聲音,諒來不應,一定又有什麼女子悄悄地上樓去了。不過這種事我外祖母是向來不知道的,我自然也不敢表示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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