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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二


  「張巡官曾問過幾句,但伊的答語,除了先前伊在家裡所供的以外,並沒有別的新的事實。」

  「剛才你和許墨傭在電話中的談話,伊可也知道了嗎?」

  汪探長搖搖頭:「這卻沒有,電話在辦公室中,伊坐在外面客室裡,聽不到的。

  霍桑不再說話,首先向裡面走去,汪銀林卻反跟在他的後面。我們走過了天井,便望見正中一間客室,排著一張西式的餐桌,桌上蓋了一條不很潔淨的台毯,兩旁排列著幾張西式有靠背的椅子,顏色也很黯淡、那裘玲民就坐在餐桌的一邊,右手支著頭,面孔卻朝著裡面,似在那裡瞧板壁貼著的總理遺像和「天下為公」的紙額。

  霍桑走進張子新巡官的辦公室中時,張巡官立起來迎接。霍桑和他寒瞎了幾句,便請他和裘玲鳳進來。那辦公室的地位很窄小,這時又在午時過後,天氣悶熱異常。我因揀了一個近窗的座位,自顧自坐下。我自從清早出外,相腹從公,此刻雖已過了午膳時分,卻仍沒有饑餓的感覺。因為我的精神完全貫注在這件疑案上,恨不得立刻查明這裡面的真相,解釋我胸中的疑團。因此我身體上的饑餓,竟像失了感覺。

  一會兒,裘玲鳳已跟著張巡官珊珊地走進來。霍桑很客氣地向伊鞠了一個躬,請伊坐下,玲鳳雖也照樣答禮,但伊坐定以後,仍像先前那麼低倒了頭,顯出一種又像畏懼又像冷淡的樣子。霍桑和伊的座位距離最近,其次就輪到我。那汪銀林和張子新卻坐在辦公室的北面窗口。這明明是霍桑授意的,使他們坐得遠些,以使減少些伊的疑忌,說話時可以自由些。不過伊的話,他們也同樣聽得到的。

  霍桑用一種很誠懇的聲浪,向伊說道:「裘小姐,我很抱歉,此刻果你到這裡來,又使你等候了這許多時候。不過,我並無惡意,並且我如果能力所及,還打算設法成全你。這一點必須請你諒解才是。」

  那玲鳳仍穿著那件細複布黑鑲邊的頎衫,背心向著南窗,眼光卻凝注在地板上面。伊略略把頭抬了一抬,一雙含愁的美目,向霍桑瞟了一眼,接著,伊仍恢復了伊的低頭狀態。

  伊低聲答道:「霍先生,我很感激你的好意。我還不明白,你所說的『成全』,是指什麼說的。」

  霍桑幾句開端的話,原是很含混的,不料這女子的口齒很老,並不吐露什麼。因此,我料想霍桑在這一次談話上,希望一定也不會怎樣大。

  霍桑頓了一頓,才道:「你還不明白?據事實上推想,你對於這案子的嫌疑很重。裘小姐,你自己難道還不覺得嗎?」

  這句話似乎使伊的身子震了一震,但伊仍不抬頭。

  伊反潔道:「我有嫌疑嗎?什麼嫌疑?」

  霍桑向伊瞟了一眼,答道:「我以為你是很聰明的,又受過教育,所以希望你能自動地開誠佈公,那或許可以把你自己從嫌疑中解放出來。現在你既然不肯明言,我也不能不費些口舌了。裘小姐,據一般人推測,你實在有行兇的嫌疑。

  裘玲鳳突的仰起頭來。伊的執白手巾的右手,本來安放在伊的膝上,這時忽也舉了起來,急急地按到伊的嘴上去。伊的瘦損的面頰,也變得灰白異常。伊向霍桑呆瞧了一下,方才答話。

  「霍先生,這是不是笑話?我怎會謀害我的父親?」

  霍桑仍很安靜地答道:「這句話看來好似突兀,但說這句話的人,對於事實和動機,卻是都有根據的。」

  「什麼根據呀!」

  「從事實方面講,你是第一個發覺這案子的人。根據當時的情形,你盡可以上樓去行施了凶謀,然後回下樓來,到房裡去發聲呼叫。因為那時候樓上只有那個癱子,樓下的人都已睡著。你的臥室雖和你的外祖母毗連,但廂房中有長窗可以出入。你的行動只須秘密一些,就盡可以自由而不受阻礙。」

  裘玲鳳的頭又低沉著,靜默了一下,似在考慮什麼相當的答辯。

  伊作強笑道:「這真是想入非非了!我為什麼要幹這種可怕的事?」

  霍桑道:「那也有根據的。據調查所得,你並不是他的親生女兒。他和你的感情也不很好,並且他是一個縱欲無度的色鬼,你又曾給過他一張照片。

  伊的頭抬起來了,身於突的一震,仿佛要立起來的樣子,又好像沒有氣力。接著,伊忽亂搖著兩手,用一種峻咽的聲音,阻止霍桑的話。

  「霍先生,你不要說了。這些話實在太可怕!我並沒有幹這一回事。老實說,我雖怨恨他,但實在沒有這樣的心思,更沒有這樣的膽力來幹這可怕的事情。霍先生,你能相信我的話嗎?」伊說到這裡,語聲中帶著哭聲,伊的眼圈一紅,幾乎要流出淚來。

  霍桑便乘機表示他的同情,他作安慰聲道:「我可以相信你的,並且也料想你幹不出這種事來。不過在眼前這種情勢之下,我雖有成全你的意思,卻也覺得愛莫能助。

  伊似得到了一些希望,揉了揉眼睛,急忙道:「你既然相信我,怎麼不能給我洗刷一下?」

  「我很抱歉。你想,你自己既然不願意洗刷嫌疑,我怎能夠代你洗刷呢?」

  「霍先生,這句話什麼意思?我怎麼不願自己洗刷?」

  「你自身既處於嫌疑地位,卻又把謊話騙人。我現在所以請你到這裡來,原想給你一個洗刷的機會。但據張巡官告訴我,你又咬定牙關,絕對不肯說一句實話。在這種情勢之下,你想我又用什麼方法成全你呢?」

  裘玲鳳的下頷,又差不多接觸了伊的胸口,伊的顫動的兩手,似在用力拉扯伊手中的那塊白巾。我以為霍桑這一種反逼的計劃,也許有成功的希望了。可是我們靜悄悄地等了上會,伊仍舊沒有表示。

  霍桑仍操著柔和的語調,說道:「裘小姐,你總應明白,眼前這一種僵局,完全是你自己造成的。你為什麼把謊話騙人而不肯實說呢?譬如你告訴我們,你從睡夢中聽得了樓上的呼聲,方才爬起來呼叫,實際上這句話你只能哄騙不懂人事的孩子。我們知道你舅舅的呼聲,只螺夢魔般的喘息,決不能驚醒人家的睡夢。即使那聲音能使你驚醒,你怎麼會立即聯想到樓上已發生了凶劇,因而就駭呼起來?這都是情理上講不通的。況且你那時穿得整整齊齊,更不像是從睡夢中驚醒而倉卒爬起來的。你想你所處的地位既很危險,發案以後,你又用謊話掩飾,又怎能禁人家的懷疑你呢?」

  玲鳳的頭雖仍低著,但我因和伊的距離不遠,可以瞧見伊的額角上滿綴著細細的汗珠。伊的白巾又按到了嘴上去。伊的隱隱隆起的胸口,也起伏得很急,可見伊精神上所受的刺激,這時已到了最緊張的高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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