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霍桑探案集 > 白衣怪 | 上頁 下頁
一八


  樓下也是三間兩廂房,結構和樓上的完全相同。正中是客堂,廂房裡都有長窗可通天井。客堂對面有一個石庫門,卻用一根粗大的門閂閂著,顯見平日是不出進的。客堂中的椅桌不很考究,壁上雖有字畫的屏條,也都俗不可耐。我早已知道那天回來的侄兒海峰,就住客堂東首的次間裡面。東廂房中,佈置著一間小小的書室,也排列著書桌、書櫥,和沙發等物,但都是廉價的東西,還不及樓上的精緻。

  我們跟著許墨傭進了書室,本打算先向玲鳳問話,忽見有一個穿西裝的少年,先走進來和我們招呼。那就是死者侄兒裘海峰。

  裘海峰的年齡還只有二十三四,臉龐是長方形的,略帶蒼黑,鼻子很高,鼻樑隆直,一雙深棕色的眼睛,澄徹而有威光,加著油黑的眉毛,紅赤的嘴唇,具備著新時代「美男子」的條件。他這種美的印象完全是出於自然的。比較他已故的叔父,專靠人工的修飾,恰正相反。他的油黑的頭髮蓬鬆著,並不膏抹。他身上穿一身淡灰色國產紗布的學生裝,因著他的體格的修偉,式樣上也並不遜于舶來品的毛織西裝。

  他進了書房,經過了許墨傭的介紹,便很端莊地坐在霍桑的對面。他咳了幾聲嗽,開始陳說昨夜發案的經過。他的話和許墨傭先前轉述的完全相同。他在北平美術專門學校讀書,今年恰巧畢業,六月三十日的那天,他校裡舉行畢業典禮,他受了文憑,就高高興興地回來,在上一天下午三點半鐘方才到家。他從小早已喪母,他的父親也已死了一年。他的父親日輝,在未死以前,不幸在標金上破了產,所以他差不多已是一個孤兒,那已死的裘日升,就是他唯一的親系了。末了,他又附加幾句,解釋他眼前所處的地位。

  他道:「諸位先生,現在你們總可以諒解我在這件事上所受的刺激。我叔父是我唯一的親屬。現在不幸遭了這場慘禍,我已成為這世界上的一個孤零人。昨天我回家時,我叔父還很高興地和我談話,晚餐時他的精神依舊很好,誰也想不到兩小時後,會有這種慘禍。所以這件事我真處於困難的地位。這裡面的真相如何,總要請先生們設法徹究。」他說到這裡,又禁不住咳了一聲嗽,急忙把白巾掩住了嘴。

  汪銀林問道:「那末,你對於這件慘案可有什麼意見?」

  那少年沉吟了一下,答道:「這句話很難回答。不過有一點我卻和這裡一般人的見解不同。」

  霍桑本默坐著靜聽,絕不參加,但聽到了這一句話,他的眼珠轉動了一下,好像增加了些注意。不過他依舊保行著靜默,讓汪銀林繼續他的問答。

  汪銀林問道:「哪一點你和家人們不同?」

  裘海峰道:「這屋子裡的人們,都以為這件事是有什麼鬼怪作祟。譬如那紫珊舅舅和外祖母,至今都抱著這種見解。其實這句話我是根本不贊成的。在現在的時代,還有這種鬼怪的迷信,那豈不可笑?」

  霍桑忽似不自覺地點了點頭,但仍不發表什麼。

  汪銀林高興地說道:「你也以為這不是克的問題,而是人的問題嗎?」

  「正是。我敢說一定有什麼人在暗中作弄,卻放意裝出種種鬼腔,目的在掩護他的罪行。不過這個人是誰,我卻完全沒有成見。」

  汪銀林點了點頭,移轉目光向霍桑和許墨傭二人瞧了一瞧,似暗示他自己的問句已完,他們倆有沒有補充。霍桑對於這個暗示果真接受。他把身子向前接些,準備繼續汪銀林的工作。他先摸出紙煙來敬客。汪銀林仍自吸他的粗雪茄,我和許墨傭各受了一支,那少年卻聲言不吸紙煙。

  霍桑燒著了煙,開始問道:「裘先生,你的意見我非常佩服。但那鬼怪的故事,已傳說得活龍活現。這故事你聽得過沒有?」

  裘海峰一邊點頭,一邊又咳了幾聲,分明他在途中受了些感冒,其勢很凶。他答道:「我知道的。昨夜晚飯過後,我叔父講的,一大半還是些鬼怪的經過情形。我當時就告訴他,這一定不是鬼,只因著那作弄的人設計巧妙,處處顯得詭秘莫測。我叔父似乎也接受我的意見,對於鬼怪的迷信,已並不怎樣堅持,他也承認是有人作弄他了。」

  「他可曾表示那個暗中作弄的人是誰?」

  「沒有。我曾問過他,他似乎懷疑這家裡的人,但又絕對猜不出是誰。」

  「你總知道上兩次那怪物發現時,這屋子裡恰巧都有外客。第一次是你的表兄弟梁壽康,第二次是你叔父的朋友伍蔭如——」

  裘海峰忽接口道:「正是,正是,我都知道。並且昨夜的事情,又恰巧發生在我回來以後,所以這一次我本身也受著嫌疑,總要請諸位給我洗刷明白。」

  「那末,昨夜的事情發生時,可有人再瞧見過那白色怪物?」

  「昨夜我一聽得表妹的呼聲,急忙從床上爬起,陪著林生趕到樓上去。樓梯上沒有什麼異狀。我們發現了屍體以後,曾在我叔父和舅舅的臥室中瞧過一會,絕沒有什麼怪物。後來我們又到樓下各室中搜索,也毫無影跡。不過當外祖母陪著表妹到外面木匠作裡去時,那後門卻是開著的。」

  霍桑沉吟了一下,又呼吸了一會煙,問道:「昨夜你和你叔父談話,在什麼地方?——在樓上還在樓下?」

  裘海峰道:「在樓下,——就在這一間書室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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