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霍桑探案集 > 白衣怪 | 上頁 下頁
一五


  霍桑點頭道:「許署長,你的話很對。不過你的眼睛還須更張得開些。你且把繡花緞子的枕頭翻開來瞧瞧。難道那枕頭底下的東西,也是一個不娶續弦的鰥夫所應有的嗎?」

  這句話使許墨傭呆住了,他的眼光閃了一閃,便急忙瞧到枕頭上去。汪銀林不發一言,早已奔到床邊,翻開了枕頭,拿起一本書來。我湊近一瞧,那是一本西式裝訂的性書。汪銀林把書翻了一翻,裡面還夾著幾張課女照片。

  許墨傭皺了皺眉,舔著嘴唇,強辯道:「唉!還有這個東西,但我還沒有著手翻動過哩。」

  霍桑仍冷冷地答道:「是,不過我的手指也不曾觸摸過那個枕頭。我只瞧見一些兒書脊罷了。」

  我覺得許墨傭貪功好勝的脾氣,至今還沒有改變,和他一塊兒共事,確乎有些掣肘。此刻他和霍桑說話,分明已動了意氣。我若不從中解圍,說不定會越弄越僵。

  我因插嘴道:「現在我們可以知道死者生前對於色的問題,似很注重。這一點對於此次凶案,也許有些關係。眼前我覺得有更重要的一點,值得我們注意。請瞧,書桌上有一支毛筆擱在硯上;硯子面上又明明新磨過墨。這不是值得研究的嗎?」

  汪銀林似也領會了我解圍的用意。他忙應道:「不錯,這一著我也覺得有注意的必要。從這現象上推測,很象死者正在書桌上寫什麼東西,那兇手忽然闖了進來,便發生這幕慘劇。」

  許墨傭忽又挺著他的大肚,斜著眼光向汪銀林發問。

  「汪先生,照你的話,你想這慘劇怎樣開幕的呢?」

  汪銀林道:「我以為死者所寫的東西,也許和兇手很有關係。所以那人一走進來,就把那所寫的紙搶去。否則那所寫的紙兒,應當仍留在書桌上啊。」

  「搶去了後,又怎麼樣呢?」

  「那自然就掙扎起來了——」

  許墨傭忽情不自禁地笑出聲來。汪銀林立即沉下了臉,厲聲反問。

  「什麼?這理解錯誤嗎?那末,請問你有什麼高見?」

  許墨傭忽而很莊重地鞠了一個躬,又把他的右手撚了撚他的菱角形的短須。

  他婉聲道:「汪先生,很抱歉。我的見解略略和你的木同。我以為這寶中一定沒有別的人來過。若使像你所說,他們曾在這室中掙扎過,那末,死者也不應死在外面中間裡了。退一步說,即使假定他們爭鬥的發生是從這寶中開始的,然後一逃一追,到了中間,方才發生慘禍。這樣,這室中至少也應當留些紛爭的跡象。現在,你瞧,這裡的器物,無論大小,絲毫找不出異象。那豈不是沒有人進來過的明證嗎?」

  霍桑在汪銀林發窘之下,忽也向許墨傭微微鞠了一個躬:「署長,你說這室中昨夜沒有人進來過,我的見解也略略和你的不同。我說是有人進來過的,汪探長說得不錯,並且我還知道那來人進房以後,曾安安靜靜地坐在這書桌旁邊的沙發上,耽擱的時候很久,至少終有二十分鐘。」

  這幾句話不但使許墨傭張大了眼睛,連我也不禁暗暗詫異。我瞧霍桑的神色,又絕對不像是開什麼玩笑。難道他要替汪銀林辯護,故而憑空捏造一句?一會,霍桑不待許墨傭的質問,先自帶著微笑解說。

  「其實這是最簡單的小問題,用不著什麼疑慮。你瞧,那沙發右邊的地板上,不是有一小堆紙煙灰嗎?據我估量,足有兩枝煙的煙灰。這房間整理得如此整潔,顯見是天天打掃,不會得留隔夜的宿灰的。我們又知道死者不吸紙煙。那末,昨夜裡這室中一定有過來客,那客人又曾勾留過若干時間,不是都可推想而知了嗎?」

  汪銀林聽了霍桑的解釋,神氣上振作得多,湊著身子,到沙發和書桌之間的地板上瞧了一瞧,便連連點頭表示贊服。

  許墨傭的嘴唇牽了一牽,立刻想到了答辯的話。

  他說道:「霍先生所說的來客,既有和死者吸煙坐談的事情,顯見是另一個人,並不是我所說的兇手。我們的觀點不同,見解自然也差異了。」

  霍桑不再回答,但微微笑了一笑。汪銀林卻走到房門口去,一邊表示他對於爭論的評語。

  他道:「我想這是一個重要問題。昨夜裡總有什麼人進過此室的。這個人是不是兇手?或兇手另有其人?都須徹底查明。現在我們與其空談,不如先向這屬中的人們查問一下。我想那對面房裡的吳紫珊,既是首先發覺這凶案的人,我們不如先向他問問。」

  這提議立刻得到霍桑的贊成,我也從旁附和。於是我們三個人就走出房來。許墨傭卻仍站著不動。

  他道:「汪先生,你的話很對,我想在這裡的抽屜中搜索一下,也許可以得到些線索。」

  吳紫珊的臥室,佔據了整個西次間。西廂房中都堆積著許多家具雜物。靠西的一邊並無窗口,光線只從廂房中的東窗裡間接進來,所以這次間中的光線,比較死者的臥室幽暗得多。

  我們一踏進房,迎面便看見一隻掛著白複布帳子向南的單人鐵床,床上躺著一個人,身上蓋著一層單被,只露著他的面部,頭底下墊著兩個很高的枕頭。那人年齡也在四十五六光景,皮色雖然焦黃,但不見得怎樣消瘦。他的額發很低,並很濃厚,兩條濃黑的眉毛,罩著一雙有力的眼睛,下頷帶些方形,頷骨略略向外突出。他的嘴唇上的鬚根和兩邊的鬢毛,卻已好幾天沒有修雍。靠床也有一隻鏡臺,不過木質粗劣,淡黃色的油漆也斑河駁雜。桌上放著兩瓶汽水,和兩隻玻璃杯,一瓶已空,旁邊還有一罐紙煙,和一匣火柴。病人枕邊有幾張報紙和幾本書,還有一把摺扇。那個陪伴的木匠阿毛,卻站在床的一端。那病人,見我們進去,便發出一種很微弱的聲音,和我們招呼。

  「諸位先生,對不起得很,我不能起身招呼。」

  我覺得這個人的面色,和他的聲調似乎不很相稱,因為他的聲音好像是一個精神萎頓的重病人發出來的。汪銀林答應了一聲,便摸出一張名片放在床邊。那病人吩咐黑臉的木匠給我們端椅子過來。

  我們坐定以後,汪銀林還沒有開口,吳紫珊忽從被單下緩緩伸出他的右手,勉強摸著了那名片,又緩緩舉起了些,把目光在名片上瞧了一瞧,接著,他便先自陳說。

  「唉!汪先生,昨夜的事委實太可怕哩!我覺得這個地方再不能住人!等到我妹夫的事了結以後,無論如何,我要遷出去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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