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霍桑探案集 > 白衣怪 | 上頁 下頁 | |
九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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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桑忽似提起了精神。他的那一把藉以活動手肢的蒲扇,也停止了搖動,他的聲浪也提高了些。 「有一點竟出我的意料。我以為他總左擁右抱地有著幾個嬌妻美妾。可是他連妻子死了都沒有續弦。但是他的粗厚的嘴唇,失光的眼睛,彎形的背脊,醜怖的化裝,還有忌冷怕寒的那種習慣,都告訴我他是一個性欲很厲害的色鬼。可是他卻沒有一個妻子。這種矛盾的現象,你可能解釋得出?」 我搖了搖頭,默默吸著煙,不即回答。 霍桑忽自動地解釋道:「這現象也是發生於吝嗇二字。」 我仍默然不答,但我心中的懷疑,早已從我的眼中表示出來。 霍桑又說道:「你還不明白?現時代盡多這樣精於經濟的男子。在現社會中,供養一個漂亮的所謂摩登妻子,當然不是一個精通算盤的吝嗇人忍受得住的,可是性的問題,總得解決,他自然會利用別的方式。所以這班抱著極端自私觀念的『經濟人』,便以為樂得不娶妻子而反可以恣縱自由些地。我敢說這位裘老先生,也許就是抱著這樣的觀念的一個代表。不過這種別開生面的節儉方法,實際不但不經濟,而且是很危險的。他的奇怪的遭遇,或者就起因在這一點上,那是有充分可能性的。」 我又忖度一下:「不錯,這一著當真也可能的。但除此以外,你想可還有別的緣因?」「也許還有。不過我們現在既然還不知道他們的底蘊,當然不能夠憑空推測。「那末,你想那個作弄他的人,究竟是他家裡的人呢?還是——」 霍桑忽又放了蒲扇,把身子從籐椅上仰了起來。「這個當然更難說了。我們總括他所遇的怪事,前後共有三次。除了第一次也許是他的心理作祟以外,那第二次的足印和第三次的火柴和白色人形,都是有物質的證明的,不能不認為事實。但第二第三兩次發作時,他家中都有外客——前一次是他的外甥梁壽康,後一次是他的朋友伍蔭如。這一點不能不加注意。所以這問題我在和他家裡的人會面以前不能信口亂說。」 「你姑且猜測一下,也許可以料到。」 霍桑忽坐直了,眼睛凝注在我的臉上。他道:「包朗,你不會像那些迷信的人一般,把我當作有『天眼通』或陰陽妙算』的仙人看待吧!」 我默然不答,低頭吸了一會煙,心中自念,這件事的確不像是這樣簡單的,若但憑裘日升的一面之詞,便貿然下斷,果真有些危險。可是我對於所懷的疑團,仍禁不住有一種提早解釋的企圖。 我又問道:「你剛才保證他不會有意外的危險。這句話可是只為著要安慰他?或是你確已有了把握?」 霍桑噴出了一縷細長的煙,答道:「那是我根據著已往的事實而說的。你想如果有什麼人抱著行兇的惡意,要傷害他的性命,那末,盡可以乾脆地下手,何必這樣子一次兩次地鬼鬼祟祟?更何必延長這許多時間?」 我對於這個解釋也覺得滿意,因此又引起我的另一個問句。 「那作弄的人竟能在鎖閉的門裡自由出入,究竟也覺得奇怪。我們既不相信隱身法的神話,你想那人會有什麼神秘的技巧?」 霍桑忽然從籐椅上站了起來,走到書桌旁邊,把煙尾丟了,又舉起了兩臂伸一伸腰。 「包朗,你且耐一耐吧。我在實地觀察那屋子的結構,和門上的鎖鍵以前,當然也不能回答。你如果有興,明天你不妨再破費半天功夫,跟我一塊兒去瞧瞧。」 一陣子琅琅的電話鈴聲,打斷了霍桑的話。霍桑趕著去接,約摸三分鐘後,他又回過來笑嘻嘻地向我說話。 「包朗,你已聽得了吧。汪銀林請我到半凇園去吃中飯。他說有一個小小的問題,要和我商量。你既然拋棄了半天的筆墨,不如一同去疏散一下。那裡有好幾枝近水的楊柳,很有些詩情畫意。我們到那濃密的柳蔭底下去吃一頓飯,也可以算做『聊以解嘲』的避暑呢。」 霍桑的邀請,我自然是無條件接受的。一小時後,我已做了汪銀林的不速之客。 汪銀林是湘滬警署的偵探部長。他這個位子,已擔任了十二三年,經歷的案子既多,在社會上很有些聲譽。他的短闊的身材,肥胖而帶些方形的臉兒,除了嘴唇上添加了一撮黑須以外,還是像十多年前我們和他初見時一個模樣。有幾個熟悉的朋友們常向他取笑:「你的肥胖的臉兒怎麼始終不會消滅?這可見你探案時不曾用過腦力,而用腦的卻是另有其人啊。」這所說的另有其人當然是指霍桑。不過我說一句平心的話,汪銀林探案時的認真和負責,在同輩中確也少見。他自從和霍桑交識以來,不但把素來的習氣減少了許多,就是在觀察和思想方面,也有不少進步。所以若說他完全不用腦力,那未免太挖苦他了。我這個見解。在這一天我們在柳蔭底下進餐的時候,就得到了一個明證。 他和霍桑所討論的,是關於某銀行的一件假支票案。經過了一番談話,霍桑指示了幾點,便說起我們早晨的事情。霍桑的目的,要想問問銀林那舊屋的歷史。汪銀林果然知道。據說這屋子很大,年代又古,舊主人姓朱,在前清做過什麼知府。不過那姓朱的子孫不很爭氣,專在嫖賭兩字上用功,所以不上幾年,便將那也許從刮『剝』上得來的祖產終於出讓了人。因此,汪銀林發生一種新的見解。他以為這屋子的建築既古,也許這舊屋裡有什麼秘藏。這秘藏是有人知道的,或是偶然給人發現了這個秘密,便利用著鬼怪的迷信,目的在使新主人恐懼遷避,以便實施他或他們的掘藏的企圖。這見解雖覺近於玄虛,但也就不能說汪銀林絕對地不用他的腦子了。 我們在半凇園中足足消磨了八個多鐘頭。在我們的談話結束以後,霍桑又發起划艇的遊戲。我和銀林也從興贊同,結果大家都出了一身汗——汪銀林更其是滿身淋漓——預備回家去洗澡。因為霍桑是天性好動的,如果有可以活動的機會——無論腦力的活動或體力的活動——他都不肯放過。他常說現在是競爭劇烈的時代,一切的環境,都不能不利用「動」來應付。我們數千年來的安閒寧靜生活方式,雖然也有它的優點,但因著時代的演進,歐洲文明的引渡,這一種生活方式已不能夠適應。所以霍桑常有一種大聲疾呼似的警語:「我們不能再好整以暇地袖手安坐了,應當大動將動地急起直追!否則在這鬥爭劇烈的時代,我們的民族,會有淘汰滅亡的危險哪!」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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