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霍桑探案集 > 白衣怪 | 上頁 下頁


  「當真?」

  「自然真的。我還記得那一只是右足的足印,一個大趾和四個小趾,排列得非常清楚,不過足跟部分卻已模糊,也許已被別人的鞋子踐踏過了,或者是那人仰著足尖走的。」

  霍桑的注意力已表示出顯著的進步、他的眼睛中不但消逝了輕意的神氣,並且灼灼露出異光。我也暗暗歡喜。因為在我的意中,這裘日升帶來的故事,詭秘動人,確有值得注意的價值。但霍桑似乎因著裘日升說出了「妖怪」和海玄法師的一類活兒,便抱著成見,認做這件事太玄虛滑稽,始終抱著輕描淡寫的冷淡態度。現在他既有這種注意的表示,可見他的好奇心已逐漸引動。如果這裡面真有奧妙的內幕,那末,我的日記中也不愁不添上一頁好資料。

  霍桑問道:「那是一個男子的足印,還是女子的足印?」

  「這一點雖然還不能說定。因為那足印不是完全的,長短也不知道。但從分開的足處看來,大概是男子的足印。」

  「現在天然足的女子。足趾也同樣分開的。」

  裘日升低倒了頭,自言自語地作疑遲聲道:「我想不會是伊的足印……」

  霍桑截住地道:「你所說的『伊』,是誰?」

  「我家裡只有三個女子;一個是我岳母,一個是老媽子趙媽,他們都是纏足的;只有玲鳳是天然足。但我瞧見的足印,不像是伊的——不,不會是伊的。」

  「玲鳳是你的女公子嗎?伊幾歲了?」

  「今年十八歲。伊並不是我的親生女兒。內人生前,因著並無生育,便把我們一家鄰居的女兒認做了螟嶺女。那鄰居姓王,本來是開豆腐店的,後來伊的父母都故世了,內人便把伊領了進來,算做女兒。那時伊還只九歲,我們給伊上學讀書,伊倒也聰敏伶俐,現在伊已讀完了師範二年級。」

  霍桑點一點頭,又問道:「你家裡一共有多少人?」

  裘日升道:「一共主僕六人:我的岳母,我的內兄吳紫珊,和我的義女玲鳳,還有兩個僕人,一個是老媽子趙媽,一個是我們的老僕方林生。我還有一個侄兒,名叫海峰。他是先兄的兒子,至今還留在北方讀書,去年只有年假時曾在我家裹住過。」

  霍桑沉著目光,在那條寧波出品的織回文線的地席上凝視了一會,又抬頭問話。「好,你再說下去,以後又怎麼樣?」

  裘日升道:「我自從發現了足印以後,才知道這不像是鬼的問題了。鬼當然不會留足印的啊,我疑惑家中也許有什麼人要陰謀害我,所以便打算去報告警察。但這計劃到底沒有實行。因為我的內兄紫珊和我的外甥梁壽康都不贊成。他們以為這裡的警察老爺輕易驚動不得。就是尋常的盜案,案子未破,動不動先要破鈔,反而受他們的麻煩。像這樣空虛無憑的事情,如果去請教他們,更不會有什麼好結果。所以我們商議的結果,就叫壽康搬到客堂樓上來暫住,以防再有什麼變端發生。」

  「那末,再有沒有別的變端?」

  裘日升又像搖頭又像點頭地把頭側動了一下。「從壽康進我家以後,果真又安靜了兩個多月。」

  「現在壽康還住在你家裡嗎?」

  「不,壽康在福華紗廠裡辦事,平日本是住在廠的。他在客堂樓上陪了我一個星期,因著那紗廠經理要叫他照管廠屋,所以重新又遷回廠裡去。但他遷出去後,我家裡倒也平安無事,除了我偶然在睡夢中受些驚嚇以外,不再聽得有什麼異聲怪響。可是,——可是——」他的聲調又顫動,臉色又蒼白了。「到了三天以前,那妖怪忽而又發現了!」

  ◎三、白色怪物

  我又暗暗地擔憂了。因為霍桑的興趣剛才已引起些深恐又因著「妖怪」二字恢復他的輕意狀態。可是這一次並不如我所料,他仍注視著裘日升,他的注意的神氣並不因此減低。

  他著意地問道:「那妖怪又出現了?這一次諒來比以前更猖獗些吧?」

  裘日升連連點頭道:「對啊!對啊!……那是大前天——六月三十日。夜裡的天氣既熱,我睡得很遲。我先在東廂房樓上那只靠窗的長椅上躺了一會,到了十一點鐘光景,有些倦了,恐怕在窗口受涼,便從籐椅上回到床上去睡。我睡時沒有把帳子放下,身上也只蓋了一條薄薄的線毯。我本是面向裡床的,睡了一會,偶然翻身,忽覺床前一團光明,使我的眼睛一亮。我定睛一瞧,有一個白色的怪物站近我的床前!這一嚇幾乎使我喪失了三魂六魄!哎喲!先生!我——我—一」裘日升的聲浪哽住了,厚厚的嘴唇顫動了,他的面色也變得像燒過的紙所。他的內心中的恐怖,不知已到怎樣地步。

  霍桑的臉色沉著,保持著暫時的靜默。他放了支撐下頷的右手,身子坐直了些,又伸手把籐椅旁邊的那把蒲扇取起,一邊緩緩搖著,一邊緩聲問話。

  「裘先生,你且定一定神。這個怪物究竟是怎樣的形狀?譬如方的,還是圓的,大的,還是小的。」

  裘日升又把那塊濕淋淋的白巾,在他的面頰、額角,和頭頸裡用力亂抹了一陣,方才顫聲地答話。

  「那是一個渾身白色的人!」

  「人?一個人?」

  「一個人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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