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溫迪·霍恩斯比 > 真相難白 | 上頁 下頁 | |
五七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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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到這兒吧!」馬雷諾把紙盒放在我們倆中間的桌子上。我聞到一股熟悉的氣味,果然,他從裡面拿出那個擠碎了的紙包,裡面裝著我的晚飯。馬雷諾用手指頭輕輕一撥,露出裡面凝成一塊塊的沙拉和鮭魚,還有碎的果醬餅。 「這東西是你的嗎?」 「我的晚飯。」 「怎麼不在飯館裡吃完?」 「我已經跟你說過了,我和以前的丈夫在一起,我感到不自在。我們談完了事以後,我就不想再待在那兒了。」我無可奈何地縮在椅子上,拉拉利昂給我的茄克衫的領子,蓋住脖子。「我早就說過了。我已經說過四遍了。」 放下紙包,他又從紙箱裡拿出一個公文包,將它打開,把裡面的文件一頁頁展開。當我跪在斯科蒂身邊的時候,所有東西都從我手裡滑到地上。所以直到馬雷諾讓我講述晚上的事情經過時,我才恍然想起這事。公文包和飯盒一樣,都被水浸透了。裡面的文件邊邊角角都有點捲曲,不過還完好無損,沒有殘破。我高興起來,因為馬雷諾對我說的事情半信半疑,這下我可以證明這一切都是真的了。 「這也是你的?」 我點點頭:「這些就是我跟你說過的斯科蒂交給我的文件。」 馬雷諾伸手在包裡摸索,掏出一個厚厚的信封。以前我沒注意有這麼一個信封,不過我知道裡面裝的是什麼。 「這是從哪兒來的?」馬雷諾問道。 「我跟你說過,斯科蒂給我一筆現金,我沒要,又還給他了。」 「既然還給他了,怎麼會在這個包裡出現?」 我覺得只有一種可能,於是我告訴他:「一定是他在遞給我包之前把信封悄俏塞進去的。這又怎麼了?我告訴過你錢的事兒,這不,就在這兒了。」 「這又是什麼?」他又朝紙箱裡看了看,這回拿出了一團髒兮兮的棉紙。「也是你的?」 「我沒見過,不知道是什麼。」我探身看了看,說。 「看看吧。」他打開棉紙。裡面是一個舞蹈者的玉制雕塑,和那天早上阮凱帶來的掉在桌子上的那個相似。 「這是一個珍貴的藝術品,」我說,「是一套十二件中的一個。這套曾經在帆港一家博物館展出過,一直到1975年。博物館記錄過這件東西。我也見過。」 「你覺得這東西很值錢?」 「可能是。」 「那它怎麼會出現在你的晚飯裡。」 我拿起這個小小的雕塑,湊上去聞了聞,一股鮭魚味。 過去的事情一幕一幕在我腦海裡重新閃過,我飛快地回憶著斯科蒂那一晚上所說的話和他的一舉一動。他安排了兩個約會,一個是跟我,一個是和另一個人。我回想起當他走出候車亭時神色緊張,在人行道上走來走去,一個勁兒地看表。我猜他不願帶著一疊現金和這個精緻的小玉人去見第二個人。一般合法的商務談判中,雙方初次見面,不會如此緊張,所以,他的這次約會一定有問題。 馬雷諾正目不轉睛地看著我。 我把手上的玉人還給他:「有沒有人問過阮凱的丈夫薩姆,包貢在他們家偷走了些什麼?」 「這事有點蹊蹺。」馬雷諾邊說邊把玉人用浸著水的棉紙重新包好。「你跟我講過有人人戶搶劫,可能有這事吧。可是那家的丈夫薩姆卻說壓根沒有這回事。他說他有二十年沒見過這個包貢了。」 「薩姆是這麼說的?」 「要麼是丈夫騙我,要麼是妻子騙你。」馬雷諾像個孩子似地握緊拳頭,揉揉困倦的雙眼。「我開始以為是有人想騙取保險金,可後來檔案裡沒發現有這樣的聲明。」 我想理清楚這些瑣碎的細節,又問:「你剛才說,『可能有這事吧』。什麼意思?」 「你有證據證明阮凱家真發生過搶劫案嗎?」 「沒有。我只是聽阮凱說有,而且我還看見她身上的傷痕。」 「傷痕,嗯?」馬雷諾又在紙箱裡翻找著什麼。「怎麼不能弄出傷痕來?你自己剛才就傷得不輕呢。」 「有人和米丹談過嗎?」 「我們還在找他,」馬雷諾說,「今天一大早,他就不在旅館房間裡了,你想看看別人是怎麼傷的嗎?」 我眼前擺著一排剛剛排好的照片,拍的是案發的現場。左邊第一張是一張臉部特寫,這張臉只剩下一半。那人一雙黑眼睛,左側太陽穴的皮肉翻起,活像一個擠碎了的葡萄。下巴上傷得厲害,骨頭都露出來了。剩下的部分沒有半點血色,也看不出眉眼,已經一塌糊塗了。右臉被壓扁了,一隻眼睛瞪著,沒有絲毫表情。 第二張上是一具沒有頭也沒有手腳的屍體,上面清清楚楚地刻著車門的痕跡,好像有人用紫色的水筆劃在這個可憐的傢伙的胸前似的。一隻沒有傷的胳膊至少斷了兩處。頭髮沒了,露出光禿禿的頭皮。 「這人是那個叫阿尼·鮑爾斯的嗎?」我問馬雷諾。 「我正要問你呢。」 我看看利昂,他打著呼嚕,睡得正香。我拿起馬雷諾的鋼筆在紙上寫道:「他是讓利昂用汽車壓死的嗎?」 馬雷諾也看了看利昂,一絲笑容飛快一閃——利昂的確睡相不佳。他說:「只差一點兒就要他的命了。要是再晚一點,他的傷足以送他上西天。驗屍官驗出,他是讓口徑9毫米的手槍給打死的。」 我直起身子,坐了起來:「他是被人開槍打死的?是誰打死他的?」 馬雷諾在照片裡翻了翻,挑出一張來,看上去像一團柏油路上的泥巴:「子彈從腦袋後面射進去,開了個大洞。」 「沒有人身上帶槍。如果刀疤和多德兩人誰帶了的話,我應該早就感覺到了。」我吸了口氣,仔細回憶著,「鮑爾斯自己又不會開槍打死自己。那還有誰呢?」 「反正你說的那個刀疤是不可能的。我們從你把他甩下車的地方找到了他。他現在躺在監獄拘留所的醫院裡,渾身都包紮著。你說的叫多德的人還沒找到,不過他是逃不了的。」 「多德告訴過刀疤說鮑爾斯是他最得力的朋友。鮑爾斯被車撞倒的時候,多德看上去的確心疼得不得了。他是不會又返回去,把他這個最好的朋友打死的,你說呢?」 「你說呢?」 「可能是怕他受太多痛苦,就像打死受傷的動物那樣?不過,我又覺得不大可能。如果多德有手槍,他為什麼不開槍打死斯科蒂呢?這可比用小刀方便多了。」 「嗯哼?」馬雷諾點著頭,等我繼續說下去。 「而且,如果他有槍,幹嘛不在那兒就殺了我?他有的是機會開槍。」 「手槍的聲音太大。」馬雷諾拿起一根鉛筆,在紙片上隨便劃著。「你想沒想過,多德可能並不要你死?也可能不是他殺的斯科蒂?」 「可那四周圍沒有別人了。」我爭辯著。 「你不是說有廚房的工人在那兒出現過嗎?你能認出他們是誰嗎?」 「我只聽到他們的說話聲,沒看見他們的人。」 「他們是廚房裡的工人,要知道,他們都有可能到那兒去。」 「說的沒錯。而且我也沒看見是誰殺了斯科蒂。」 「你剛才說,那輛白色福特車開過來之前,你已經看不見斯科蒂了。可能在多德和他的朋友們到那以前,斯科蒂已經倒在路上了。」 「可是問隔時間那麼短。」 「但確實存在這種可能。」 「刀疤對我說過一句奇怪的話。」我一邊說,一邊竭力回憶刀疤說的每一個字,「他說是我把這一切都搞砸了的,還說我得還他這筆賬。」 「你把什麼搞砸了?」 「我要是知道就好了。」我把手臂交叉放在桌子上,頭垂在上面。困倦、疲乏快把我折磨瘋了。 「休息一會兒吧。」馬雷諾說。 「好的。」我合上眼睛。 馬雷諾翻了翻文件,我聽見他把東西放回到紙箱裡。然後他起身,走出這間寬大的會議廳。利昂的呼嚕聲變成一陣陣輕微的鼾聲。 我不知道自己是真睡著了,還是在做夢,或者是繼續回憶著發生過的一切。 那天晚上早些時候馬雷諾帶我穿過一條漫長、陰森的走廊,來到縣裡的認屍所。我們在門外等著,直到驗屍員把斯科蒂的屍體處理好後才進去。時間已經不早了,所有白天送來的死屍都冷凍在冰箱裡了。可是我還是聞到一股異味。四周的牆壁和通風管道總彌漫著這種特別的味道。 在門廳綠色熒光燈那冷冷的燈光下,馬雷諾的臉被照得慘白,他不斷地問我:「你沒事兒吧?」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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