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溫迪·霍恩斯比 > 77街安魂曲 | 上頁 下頁
四五


  一段長時間的沉默後,他說:「我看了看你從海克特那兒拿來的槍?」

  「怎麼樣?」

  「一把是巡邏用的。其他兩把都是廢棄物。我不知道海克特為什麼要把這些東西留在家裡。」

  「也許他從來沒有想起過把它們處理掉。也許它們是格羅莉亞的。」

  「也許吧,但她否認了。」

  「你和格羅莉亞談起過那架攝像機嗎?」

  「是的。但是要把它送回來就等於承認她拿了它。所以她就支支吾吾的。」

  「吉多可以把編號告訴你。我們可以把它當做一樁民事案件嗎?」

  「那是我們最後的選擇。事情的關鍵在於,如果攝像機裡有一盤帶子的話,我們最想要的是那盤帶子。我可不想暗示格羅莉亞這一點,因為她也許會在上面做點手腳。也許我可以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用同樣的方法從她家取回來。」

  「你進去的時候可別傷著她。」

  「我會盡力的。」他輕聲笑了,「你還知道些什麼?」

  我告訴他拉斯維加斯之行是多麼的糟糕,然後說:「我與一個房地產商有個約會。今天晚上我會在我的房子裡見他。」

  「與一個房地產商約會?」

  「我想在我們做出決定之前,應該先估一個價。」

  「我們?」他說,「我們是指誰?」

  「你和我。」

  「噢、噢。」

  「麥克,我想帶著一個確切的答案到那兒。我想念你,我也需要你。」

  「太動聽了。」他大笑起來,就像一個男人聽到有人誇他的孩子特別聰明而發出的那種笑聲。「你看看,如果我有逃脫的辦法,我就會去你那兒的。如果今天晚上我圓滿地完成任務,也許我明天早上就可以飛過去。我們可以停留一會,然後明天晚上一起飛回家。這是我能提出的最好的解決方法,它也比較容易做到。」

  「我會懷著希望等你的。」我說。

  艾米莉看起來好像睡著了。她的呼吸緩慢而有節奏。我抓住她的腳晃了晃,一點反映也沒有。

  休斯頓這時候是下午,正是把我的女兒在宿舍裡「逮著」的好時候。我打通了電話,凱茜帶著一個令人興奮的消息過來接電話。

  「聖誕節我不回家了。」

  「為什麼呢?」我抑制住心中的感情,用聽起來也許很平靜的語氣問道。

  「我將在休斯頓的芭蕾舞《堅果鉗子》中扮演白雪公主這個角色。」

  「祝賀你!這個消息確實可以改變一些事情。我剛才正在考慮我們是不是要去巴黎和爺爺、奶奶一起過聖誕節。」

  「為什麼去巴黎呢?」

  「我們正在談論去那兒待一段時問。」

  她沉默了一會兒遺憾地說:「噢,媽媽。也許聖誕節你就一個人過了。」

  「我會和麥克、邁克爾待在一塊的。如果你在休斯頓跳舞的話,我們會在那兒陪你的。」我看了看艾米莉。不管我們最後做出什麼樣的安排,艾米莉都將第一次過一個孤單的聖誕節。我抓住了艾米莉貓爪一般的手。

  「我為你感到自豪,凱茜。」我說。

  凱茜開始喋喋不休地說起了她的舞蹈,非常滿足的樣子。她充滿朝氣和活力的聲音讓我陶醉。

  艾米莉又狠狠地踢了我一腳。我把她的腿推向一邊,她又蹬回來。那一腳並不是自發的反應,我看見她的眼珠又滾回到眼窩裡。她臉上的皮膚繃得緊緊的,就好像一個收縮性塑料薄膜覆蓋在她的骨頭上一樣。

  我對女兒說:「艾米莉的中風又發作了。你能拿著電話等一會兒嗎?」

  我一隻手抓住床旁邊的橫欄,防止她掉到地板上。然後,我按動了呼叫護士的按鈕,直到我聽到跑動的腳步聲時才放下。艾米莉正在經受又一次的劇痛。

  護士來了,醫生就跟在後面。艾米莉弓起背,做著各種鬼臉,嘴裡吐出泡沫。在這個恐慌的過程中,我成功地撒了一個偉大的母親該撒的謊。我什麼都沒有告訴我的女兒,不讓她和我分擔恐慌。雖然我努力地做著這一切,但凱茜還是警覺起來。

  「告訴我發生了什麼事,媽媽。」

  「醫生正在給艾米莉吃一些藥。」

  「她好嗎?」

  艾米莉的身體還在晃動,但是肌肉不像剛才那麼僵硬了。中風症狀正在消失。她的呼吸仍在進行,心臟也沒有停止跳動。

  「我想她很好,凱茜。」

  「姥姥告訴我艾米莉姨姨一直在生病。是感染還是別的什麼?」

  「只是一點感染。」

  「人們都說我與艾米莉是多麼相象。」

  「在很多方面都像。」我說。凱茜除了像她姨姨一樣有6英尺高以外,她們都有著像我爸爸那樣的中間隆起的鼻樑,都比其他人聰明。

  「我希望姥姥錯了。」她說。

  「什麼?你不想像艾米莉嗎?」

  「不是這個意思。」凱茜說,「姥姥老是說我們必須注意在艾米莉姨姨面前說些什麼,因為誰也不能肯定艾米莉是否能聽見或者感覺到。我希望她毫無思維能力。因為我知道,如果她不能動彈或者不能說出她腦子裡所想的東西,她就會發瘋的。原諒我這麼說,我知道她是你的姐姐,你很愛她。但是如果我像她那樣全身僵硬,我寧願死去。那樣真比活埋更難受。」

  「這樣的話居然出自一個孩子之口。」我說。

  「天哪,媽媽,我不再是孩子了。」

  「我不是這個意思。」我說,「你像艾米莉,凱茜。不要停止說出你腦子裡想的東西。」

  她說:「是嗎?」

  「打電話給麥克、邁克爾,告訴他們你得到了你想演的那個角色。他們會像我一樣為你感到驕傲的。我敢肯定我們都會去休斯頓過聖誕節的。」

  艾米莉的中風過去之後,她像雪花石膏一樣白的肌膚上撞擊出一塊塊的青紫色。她的前額上,子彈留下了一個雛菊形的傷疤。她有著一個真正的黑眼圈,就好像誰曾經用盡全身的力量打了一拳似的。但是她仍在呼吸著。她的心跳非常正常,即使我的已經不正常。

  星期五下午剩下的時間裡,我都待在叔叔麥克斯在奧克蘭的法律辦公室裡,和麥克斯的合作夥伴——傑克遜·奧爾古德討論著有關艾米莉的法律問題。

  「在今晚回家之前,我們會把簽字要用的文件準備好。」傑克遜說,「告訴我你將在哪兒,我會親自送過去的。」

  「在我的房子裡。」我說。他給我的擁抱充滿了感情。傑克遜曾經對我的姐姐有一股狂熱的迷戀。在某種程度上,我懷疑他仍然這樣。

  他摟著我的肩膀,送我回到了伯克利機場。他對我說:「決定不介入是多麼的艱難。我欽佩你的決定,但是你認為你的父母會堅持它嗎?」

  「他們有理由反對。」我說,「如果他們其中一個人發表一些強烈的看法的話,我會感到一種巨大的解脫。現在我是騎虎難下了。我知道艾米莉也寧願選擇死,而不是現在這個樣子。但是我的父母……誰知道呢?」

  「我理解你的處境。」傑克遜說著,壓了壓我的手臂。

  我在他身上靠了一會兒:「在我的一生中,我相信我的父母會為救他們的孩子赴湯蹈火。但現在我的困難是,如何界定對與錯,怎樣才是救一個人。是在法律意義上活著?還是把人從更深的侮辱中解脫出來?」

  「我們是否需要再起草一份建議?」

  我搖搖頭:「我們先這麼樣吧。」

  § 18

  週五晚上6點鐘左右,我開著爸爸的車到了舊金山。

  馬克·吐溫曾經說,他遇到過的最寒冷的天氣是在舊金山度過的一個夏季。整個海灣地區正處於夏季時分。東部和內地的熱氣遇到海面過來的冷空氣,形成一層冷冷的厚厚的霧。整個城市便籠罩在茫茫霧氣之中。

  我喜歡霧。它使整個大地顯得靜謐而柔和。奧克蘭的炎熱過後,西部海灣吹來了沁人心脾的習習涼風。儘管這時正是旅遊旺季,又趕上上下班高峰,但我還是選擇了從這兒回家。因為只有沿著海灣走,才能聽到從海面傳來的霧角聲。我鍾愛這綿沉而渾厚的聲音,它有著自己獨特的優美的旋律。

  把車停在我坐落在馬裡納地區的別墅前,我看見萊爾——我的管家,正坐在屋前的斜坡上看著一艘艘小貨船從港口啟航,開往索薩利托、蒂布爾隆、瓦列霍以及北方的各個城市。小船每天風雨無阻地出航,構成了這裡的一道獨特的風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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