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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五


  「是的。」

  「我叫布朗,是準備在這兒上船的那個海員。」

  西班牙人皺起眉頭,「什麼?你說什麼?」

  「布朗,」香儂堅持道,「托斯卡那號。」

  西班牙人舒展開眉頭。

  「啊,不錯,是海員吧,請。」

  此時大門已開,莫茲卡掏出證件,然後指指香儂,嘰哩咕嚕地對哨兵和開門的那個海關人員嘀咕了一會兒,香儂幾次聽到了「海員」這個西班牙字眼。他們檢查了他的護照和海員證,讓他跟隨莫茲卡來到海關辦公室。一小時後,他上了「托斯卡那號」。

  九點鐘時,海關當局事先未打招呼便對船上進行了一次搜查。他們把船長的運貨單拿去進行檢查,結果未發現漏洞。從馬德裡開來的車隊停在碼頭邊上,為首的是個瘦長身材的上尉。此人薄嘴唇、黃臉膛,長得就像個摩爾人。只見他和兩個海關官員商談了一陣,後者便登上船來,莫茲卡跟在後面。他首先查驗了一下船上的物資是否與運貨單相符,然後檢查了船上所有的旮旮旯旯,但沒有查看主貨艙的地板下面。他們還到貯藏室看了看,打量了一會兒裡面放著的一堆鐵鍊、油桶、油漆罐,關上了門。搜查進行了一小時,引起他們生疑的是,為何沃爾登伯格船長在這麼一條小小的船上雇了七個人。船長解釋說,杜普裡和弗拉明克是輪船公司的職員,由於在布爾迪港錯過了船,所以順便搭上了前往敘利亞拉塔基亞的「托斯卡那號」,準備中途在馬耳他下船。他倆都沒有海員證,因為他們把身邊所有的東西都丟在原來乘的那條船上了。當問起那條船叫什麼名字時,沃爾登伯格隨口說了一條他曾在布爾迪西港見過的船。幾個西班牙人聽了後都沒吭聲,只是抬頭望著他們的負責人,聽候指示。那人瞟了一眼上尉,聳聳肩,然後下了船。二十分鐘後,開始裝貨。

  中午十二點半,「托斯卡那號」慢慢地滑出卡斯特利翁港,轉舵向南,駛往聖安東尼奧角,「貓兒」香儂斜倚著艉欄,看著岸上一望無際碧綠的柑橘園,緩緩地向船後走去,心裡百感交集。他想到,如今一切終於都已完結,從現在起,誰也無法再阻攔他了。卡爾·沃爾登伯格從他身後走來。

  ***

  「這是最後一個要停的地方了嗎?」他問。

  「這是最後一次我們不得不打開貨艙的地方。」香儂答道,「我們還得在非洲沿海載上幾個人,但到時候只須停在航道上就行,那些人將乘小艇上來,都是些專在甲板上裝卸貨物的當地工人,至少他們是作為這些人上船來的。」

  「我身邊帶的海圖最遠只夠用到直布羅陀海峽。」沃爾登伯格提出異議。香儂拉開身上防風外套的拉鍊,掏出一卷海圖,大約占恩丁在羅馬交給他的一半。

  「這些,」說著他將圖紙送了過去,「將夠你最遠用到獅子山共和國的自由城,那兒就是我們停下來搭乘幾個當地工人的地方。請你于七月二號正午前把船開到那兒,那是約好的時間。」

  船長轉身回艙房計算航程和速度去了,香儂獨自站在艉舷旁。成群結隊的海鷗,輪番在船尾追逐著,尋找正在廚房內準備午飯的西帕內亞尼扔下的零星食物。牠們呱呱尖叫著,撲下來搶奪漂浮在浪花上的麵包和蔬菜殘屑。

  無論是誰,此刻只要側耳細聽,准會聽見在海鷗刺耳的尖叫聲中有人在吹著口哨,那是一支小調,名叫《西班牙的哈萊姆》。

  ***

  這時,在遙遠的北方,另有一條輪船收起錨鏈,在領港員的指引下慢慢地駛出了阿爾漢格爾港。這是一條僅有十年船齡的五千噸貨輪「科馬洛夫號」。

  岸邊的碼頭和貨棧漸漸朝後退去,船長和領港員並肩站在船首溫暖、舒適的橋樓裡,各端著一杯熱氣騰騰的咖啡,注視著通向公海的航道。舵手不斷根據領港員的指令把握著航向。在他的左側,雷達熒光幕上綠光閃閃,掃描波跳躍著,顯示出前方的海洋和更遠處即便是在盛夏也永不消融的冰山。

  船尾鐮刀斧頭國旗下站著兩個人,他們斜倚著欄杆,看著這個俄國港口緩緩退向身後。伊凡諾夫博士緊咬著口中黑色香煙上的紙質濾嘴,用力嗅著海上清新、鹽漬的空氣。兩人都穿著厚厚的衣衫,儘管時令方才六月,但白海上刮著的冷風,仍然使人無法只穿襯衫。博士身邊的是位年輕的技術員,此刻他正滿懷激情,憧憬著他的首次海外之行。

  「博士同志。」他扭過頭來對伊凡諾夫說。

  伊凡諾夫拿下嘴上的煙蒂,扔進了浮動著泡沫的海浪裡。

  「我的朋友,」他答道,「我想既然我們現在到了船上,你可以直接稱呼我的名字,叫我米哈伊爾·米哈伊諾維奇好了。」

  「但是在研究院……」

  「我們現在不是在研究院,是在一條船上。不管是在這兒,還是未來幾個月在叢林中,我們都將生活在一個相當緊密的小圈子裡。」

  「我明白了。」年輕人應聲道,但這絲毫未打消他的熱情,「您曾去過贊格羅嗎?」

  「沒有。」他的上司回答說。

  「可您去過非洲呀!」年輕人堅持道。

  「是的,到過迦納。」

  「那裡是個什麼樣子?」

  「到處都是叢林、沼澤、蚊子、毒蛇,以及那些連你說的半個字都聽不懂的土人。」

  「可他們說英語,我們兩邊都會講英語。」

  「在贊格羅不行,那兒的人不說英語。」

  「哦。」這個低級技術員曾從研究院巨大的圖書館裡借過一本百科全書,讀遍了書上全部有關贊格羅的詞條。

  「船長告訴過我,假如我們抓緊時間,可以在二十二天后趕到那兒,那正是他們的獨立日。」

  「他們幹得好啊。」說完,伊凡諾夫轉身走開了。

  ***

  過了斯巴泰爾角,從地中海駛進大西洋後,「托斯卡那號」給直布羅陀港發了一封電報,請他們轉發給倫敦的沃爾特·哈裡斯先生。電文只是簡單地說:「非常高興地告訴你令兄病已痊癒。」這是暗語,意思是「托斯卡那號」已準時出發。假如電報上是說「令兄身體略有不適」,便指船雖已起航但誤了時間,或者遇上了麻煩。如果不發電報,則意味著船未能從西班牙水域脫身。

  那天下午,在詹姆斯·曼森爵士的辦公室裡召開了一次會議。

  當恩丁報告了這一消息後,這位大亨開口說:「幹得好。香儂現在還剩多少時間?」

  「還有二十二天,詹姆斯爵士。現在是時間表上的第七十八天,香儂原定第八十天從歐洲出發,那樣的話,他剩有二十天時間。他預計海上航行大約需十六到十八天,這當中包括因氣候不好或發生故障引起的耽擱。即使是按他自己保守的估計,他眼下也還提前了四天。」

  「他會提前發起進攻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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