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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兵(19)


  他輕輕地咳了一聲,又點上了一支香煙。

  「那你是怎樣看到九天前的一張報紙的?」

  「馬鈴薯。」

  「馬鈴薯?」

  「馬鈴薯。」諾比·克拉克耐心地說。

  「我知道馬鈴薯就是馬鈴薯,諾比。但馬鈴薯與那位死者有什麼關係?」

  作為回答,諾比·克拉克把手伸進他的夾克衫的側面口袋裡,取出一張撕破了的舊報紙。那是九天前《晚報新聞》的第一版。

  「今天上午去了那家蔬菜水果商店買馬鈴薯。回到家裡,打開馬鈴薯的包裝,他就在廚房桌子上盯著我。」

  一家老式的蔬菜水果商店,使用舊報紙包裝馬鈴薯。從這張沾有泥土的報紙上可以看到,那個跛腳男子臉朝上凝視著。在背面,即第二版,就是那篇詳細報導,包括與多弗爾街警署刑偵隊長伯恩斯的連系方法。

  「所以我就直接過來了,不是嗎?」

  「讓你搭車回家好嗎,諾比?」

  這位領取年金的退休職員高興了。

  「有四十年沒坐警車了。告訴你,」他慷慨大方地補充說,「那時候我們曾經有過真正的警察。」

  伯恩斯打電話給盧克·斯金納刑警,讓他帶上從死者口袋裡取出來的那把拴有紅絲線的鑰匙並把汽車開到前面來。

  在瞭解了當地社會保險處的詳細地址之後,兩位刑警讓諾比·克拉克在他的家門口下了車,然後驅車去社保處。那裡快要關門了,但那位辦事員還是通情達理的。伯恩斯晃了晃他的警察證件,並要求找主任說話。

  「我在找一個人。名叫彼得。姓氏不詳。中等身高、中等身材、灰白頭髮、年齡在五十至五十五歲之間。以前常常坐在……」他打量了一下周圍。牆邊有幾個座位,「那裡,與諾比·克拉克一起。有印象嗎?」

  社保處辦公室不是閒談的地方,至少隔著櫃檯和鐵柵的辦公室職員與外面的領取年金的人是不太會閒談聊天的。最後,其中一位女職員回想起有那麼一個人。彼得·本森?

  餘下的工作由計算機完成。那位主任在鍵盤上輸入彼得·本森姓名,查到了他的檔案。由於騙取社保的事情常常發生,因此多年來一直要求附上申請人的照片。現在計算機屏幕上出現的是一張小小的證件照,但已經足夠了。

  「地址?」伯恩斯問道。斯金納把它記下來了。

  「他已經差不多有三個星期沒來這裡了,」那位辦事員說,「很可能去度假了。」

  「不,他死了,」伯恩斯說,「你們可以封存他的卷宗了。他再也不會來了。」

  「你能肯定嗎?」主任問道,顯然是在擔心謠傳,「我們必須得到正式通知。」

  「他是做不到的,」伯恩斯說,「忘了他吧。」

  通過倫敦地名索引並經詢問了幾位鄰居之後,兩位刑警找到了那個地址。它在另一個住宅小區裡,是在四樓上面的一室一廳小公寓。電梯已經壞了,他們踏上樓梯進入了公寓。

  這是一套破舊的公寓,但很整潔。室內已經積起了三個星期的塵埃,窗臺上有幾隻死蒼蠅,但沒有陳腐發黴的食物。洗滌過的盤子和杯子擱放在水槽旁邊的晾乾架子上。

  床頭邊的一隻抽屜裡有一些零星的部隊紀念品和五枚軍功勳章,那是授予戰鬥英雄的。書架上的那些圖書都是翻舊了的軟皮封面書籍,牆上的裝飾畫也都是印刷品。伯恩斯最後在客廳牆面上的一張鑲有鏡框的照片前停下了腳步。

  照片裡有四個年輕人,對著照相機鏡頭微笑著。背景看上去像是沙漠裡的一條壕溝,一邊還有一座古舊的石頭城堡。照片下面印著「米爾巴特,1972」。

  「米爾巴特是什麼?」斯金納問,他已經走過來站在了伯恩斯身後。

  「一個地方。一個小村莊。在佐法爾省,位於阿拉伯半島最東端的阿曼。」

  這些年輕人都穿著沙漠偽裝服。其中一人戴著當地阿拉伯人的一條格子布茶巾,用兩條黑帶子紮緊著。另三個人戴著沙色貝雷帽,前面有一顆帽徽。伯恩斯知道,如果手頭上有一面放大鏡,他能夠分辨出帽徽裡有一把帶翼的匕首,上面是三個字母,下面是三個簡短的單詞。

  「你是怎麼知道的?」斯金納問。

  「女王曾來過一次德文郡。當時我在皇家警衛團裡值勤。那支特別空勤團部隊派來兩人協助我們。警衛值勤會有長時間的等待。我們全都談起了往事。他們告訴了我們關於米爾巴特的事件。」

  「那裡發生了什麼事?」

  「一次戰役。那裡發生著一場戰爭。一場秘密的戰爭。恐怖分子被從南也門國境上派遣過去,為的是想推翻阿曼蘇丹。我們派去了英國陸軍培訓隊。一天,一支由三、四百名恐怖分子組成的武裝向在米爾巴特的那個村莊和要塞發起了進攻。守衛在那裡的是來自特空團的十名官兵和來自于當地的一組應徵士兵。」

  「誰贏了?」

  伯恩斯用一根手指指向那張照片,「他們贏了。當然,損失了兩名戰士,在打死打傷一百多個恐怖分子之後,那些人突出重圍跑走了。」

  照片中三個人站立著,第四個人單膝著地在他們的前面。這是二十四年前在一個被遺忘了的沙漠村莊裡的合影。前面的人就是那名傘兵;他後面是一名中士、一名下士以及他們的軍官。

  斯金納走上去用手摸摸那個蹲伏著的傘兵。

  「是他,彼得·本森。可憐的傢伙。經歷了那麼多的槍林彈雨,卻在埃德蒙頓被踢死了。」

  伯恩斯已經辨明瞭那位傘兵的身分。他正在凝視著那位軍官。流暢的金髮上面戴著那頂貝雷帽,那雙傲慢的藍眼睛因陽光的照耀而眯縫起來了。但那位年輕的軍官正在打算退伍回家去上法律學校,並在四分之一世紀之後成為一位全國著名的大律師。斯金納已經把他們互相連系起來了,現在他在伯恩斯耳邊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我不明白,」這位刑警中士說,「他們踢死了他的戰友,他還千方百計地把他們放走了。」

  伯恩斯似乎能夠聽到在他耳邊的那種公學畢業生的輕輕的說話聲。

  「這也許會使你驚奇,伯恩斯先生……」

  盯視著已經經歷了一代人的那四位年輕勇士的臉面,傑克·伯恩斯這時候才明白那位偽裝得優雅的律師並不是在談論舊貝利的正義,而是《舊約全書》的正義。

  「傑克,」在他身邊的仍感到迷惑的年輕刑警說,「現在普賴斯和科尼什重新獲得了自由,但如果那位中士和下士遇到他們時會發生什麼事呢?」

  「別問,小夥子。你最好不要去知道。」

  第二十四天,星期四

  在赫裡福德基地附近的特別空勤團的一塊專用土地上舉行了一次葬禮。一位老兵的屍體被安放下去了。在場的一位司號兵吹響了末次熄燈號,墓穴上空還鳴響了禮炮。大約有十幾個人參加了這次葬禮,包括一位著名的大律師。

  那天晚上,在倫敦東部旺斯台德沼澤地附近的一個湖裡發現了兩具屍體。它們被辨明為馬克·普賴斯先生和哈裡·科尼什先生的屍體。那位負責驗屍的病理學家認為那兩個人都是被勒死的,而且兇器顯然是極不尋常的鋼琴琴弦。該案件的卷宗打開了,但永遠沒能合上。

  (本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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