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牧羊人(6)


  「因此,你知道,長官,我遇上了格洛斯特航站的氣象飛機,是他帶著我飛進來的。但在這樣的濃霧之中,那肯定是通過地面控制進場的,沒有其它的方法可以著陸。然而,當我看到明頓的航行燈時,我就降落在這兒,以為這兒是梅瑞安·聖喬治機場。」

  「太好了。」他終於說道,「格洛斯特的那個飛行員飛得好極了。當然,那些夥計是什麼天氣都要飛的,那是他們的工作。關於這件事你想要我們幹什麼呢?」

  我開始冒起火來。儘管他是空軍聯隊的指揮官,但在這個聖誕節前夕他已喝足了酒。

  「長官,我給你們打電話是為了讓你們的雷達和空中交通控制的值勤人員下班休息。他們肯定正在等著一架絕不會飛來的『吸血鬼』。它已經來到明頓了。」

  「但我們機場已經關閉了。」他說,「我們在五點鐘就把所有系統都停機了,沒有任何人要求我們出動。」

  「但梅瑞安·聖喬治機場有地面控制進場設備。」我堅持說道。

  「我知道我們是有的,」他大聲回答說,「但在今天晚上沒有使用它,從五點鐘以來它就停機了。」

  我不慌不忙而又小心翼翼地問了下面一個、也是最後的一個問題。

  「長官,你是否知道附近哪兒有使用一二一·五兆赫頻帶晝夜值勤的皇家空軍航站?離這兒最近、而又晝夜二十四小時都有人監聽的航站?」國際通用的航空求救信號頻率是一二一·五兆赫。

  「知道。」他同樣也不慌不忙地說道,「向西是馬哈姆皇家空軍基地。向南是拉肯希思皇家空軍基地。祝你晚安,聖誕節愉快。」

  我放下受話器,躺在椅子裡,並深深地呼吸著。馬哈姆位於諾福克的另一側,相隔八十七公里。拉肯希思在薩福克郡,向南六十五公里。用我所帶的燃料,我不僅不可能飛到梅瑞安·聖喬治,而且它根本就沒有開放。因此,我怎麼可能飛到馬哈姆或者拉肯希思呢?而且我曾對那位「蚊」式飛機的飛行員說我剩下的燃料只能飛五分鐘了,他承認他懂得了我的意思。無論如何,在我們俯衝進了霧層以後要像那樣飛行六十五公里,他飛得實在太低了。那個人准是瘋了。

  我開始認識到,真正救了我命的不是那位來自格洛斯特的氣象飛行員,而是那位有些喝醉了酒的馬克斯上尉,那位說話結結巴巴,上了年紀,被淘汰了的馬克斯上尉。他對飛機不甚瞭解,但由於他聽到了噴射機引擎在頭頂上低空盤旋,便在濃霧中跑了三百六十米去打開廢棄的跑道上的航行燈。不過,現在「蚊」肯定已返回格洛斯特了,而他應該知道,不管怎麼說,我還活著。

  「要格洛斯特嗎?」話務員說,「夜裡這麼晚還打電話嗎?」

  「是的,」我堅定地答道,「格洛斯特,就在夜裡這麼晚的時刻。」

  氣象中隊有這麼個特點,就是他們始終是有人值班的。值班的氣象員接了電話,我把情況向他作了解釋。

  「恐怕是搞錯了,飛行官,」他說,「那不可能是我們的飛機。」

  「這是格洛斯特皇家空軍,對嗎?」

  「對的,是這兒。我是值班員。」

  「好的。你們單位是用『蚊』式飛機飛到高空去採集氣壓和氣溫的數據,對嗎?」

  「不對。」他說,「我們以前常用『蚊』式飛機。三個月以前它們就退役了。我們現在用『堪培拉』式飛機。」

  我手握著話筒坐在那兒,帶著懷疑的神情凝視著它。然後我想起了一個主意。

  「它們怎麼啦?」我問道。在那麼晚的時刻對這樣愚蠢得要命的問題採取寬容的態度,他肯定是個上了年紀的科技人員,而且彬彬有禮,耐心極好。

  「它們報廢了,我認為,或者更有可能是送到博物館去了。眼下它們是難得看見了,你知道。」

  「我知道。」我說,「它們之中是否有一架可能已賣給私人了呢?」

  「我想那是可能的,」他最終說道,「那將取決於空軍部的政策。但我認為它們進了飛機博物館。」

  「謝謝你。非常感謝你,聖誕節愉快。」

  我放下電話,並迷惑不解地搖著頭。多麼不平常的夜晚!多麼不可思議的夜晚!我先是失去了我的無線電和所有的儀錶,然後我迷航了,而且燃料短缺,隨後某個愛好用老式飛機夜航的莽撞傢伙駕著他自己的「蚊」式飛機在夜裡為我領航,他碰巧發現了我,飛過來靠近我,近得差一點使我喪命,最後有一位喝得半醉的地勤人員挺有頭腦及時打開了跑道的航行燈而救了我的命。再沒有什麼比這更幸運的了。但有一點是肯定的:那位業餘的王牌飛行員絲毫也不知道他正在幹著什麼樣的事情。另一方面,要是沒有他的話,我將身居何處呢?我問著自己。現在我的死屍該在北海中四處漂流。

  我為他和他對駕駛老式飛機私下飛行的奇特的愛好舉起了最後剩下的威士忌酒,並一飲而盡。馬克斯上尉把他的頭從門口探了進來。

  「你的房間準備好了。」他說,「十七號房間,就在走廊那頭。喬正在為你生火爐,洗澡水也在燒起來。如果你不介意的話,我想我就要睡了。你自己一個人不會有什麼問題吧?」

  我用比先前更為友好的態度向他致意,這是他應該受到的報答。

  「當然,不會有問題。非常感謝你對我的一切幫助。」

  我拿起我的飛行帽,順著走廊慢步走去,兩邊是單身軍官們的臥室,而他們早已被派到其它的地方去了。一條光帶從十七號房間的門口照射到走廊之中。當我走進房間時,一位老人在火爐前面站起身來。他使我吃了一驚。食堂通常是皇家空軍的現役軍人管理。但這個人年近七十,一眼便可看出,他是一個就地招收的老百姓雇員。

  「長官,晚安。」他說,「我是喬,長官。我是食堂管理員。」

  「是的,喬,馬克斯先生對我說了你的情況。在夜裡這麼晚的時刻給你招來這麼多的麻煩,很抱歉。正如你也許會說的,我只不過是無意中來到這兒的。」

  「是的,馬克斯對我說了。我馬上就把你的房間準備好。這火爐燒起來以後,房間裡就相當暖和舒適了。」

  房間中的寒氣還沒有消去,我穿著件尼龍飛行服凍得發抖。我應該向馬克斯借一件毛衣,可是忘記了。

  我決定在我的房間中獨自一人吃我的晚飯。當喬去取飯菜時,我很快洗好了澡,因為水已夠熱的了,在我用毛巾把身子擦乾並用老喬帶來的那件破舊然而暖和的晨衣裹在身上的當兒,他已擺好了一張小桌子,上面放著一盤用油煎得嘶嘶響的鹹肉和雞蛋。這時候,房間裡已很暖和,使人感到舒適。火爐中的煤塊燒得通紅,窗簾都拉上了。我只花了幾分鐘就吃完了,因為我已饑腸轆轆。在我吃飯的過程中,年老的食堂管理員留在那兒與我聊天。

  「你在這兒已待了很長時間,喬?」我問他,與其說是出於真正的好奇心,還不如說是出於禮貌。

  「哦,是的,長官,將近有二十年了,就在戰爭剛爆發之前,那時這兒才開設機場。」

  「你已看到一些變化了,嗯?是不是一直是像這樣的?」

  「不是像這樣的,長官,不是像這樣的。」他對我說了昔日的情況,那時房間裡都塞滿了熱情洋溢的年輕人。餐室中盤子、刀叉等餐具的撞擊聲響個不停;酒室中有人高唱愛情歌曲。他還提到以往的歲月,那時活塞式引擎的聲音響徹機場的上空,推動著飛機,飛往前線,並又返回機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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