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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角(4)


  他還派了一名穿制服的警察,讓他開車到房管局,把上午用車拉走的那些私人東西都拉到警察局來。

  當他站起來伸伸腰的時候,已經是下午兩點了。他指示把老頭帶到審訊室。他喝幹了牛奶,又等了五分鐘。他走進審訊室時,老頭正坐在桌子旁,兩手交叉握在身前,眼睛望著牆。一個警察站在門口。

  「他說什麼沒有?」漢雷小聲問警察。

  「沒有,什麼也沒說。」

  漢雷示意讓他走開。

  就剩下他們倆時,他在老頭對面坐下來。市政廳的記錄上說,他叫赫伯特·傑姆斯·拉金。

  「那麼,拉金先生,」漢雷和藹地說,「你難道不認為只有說出來才是明智的嗎?」

  經驗告訴他,嚇唬這個老頭是沒用的。老頭不是黑社會的那種痞子。他曾經處理過三個殺害老婆的犯人,都是膽小溫順的人。那些人在這位高大而具有同情心的警察面前交待出犯罪的具體情況之後,都顯得很輕鬆,好像一塊石頭落了地。老頭慢慢地抬起頭看了看他,看了一會兒後,又低頭去看看桌面。漢雷掏出一盒煙,把煙盒打開。

  「抽煙嗎?」他問。老頭沒有動。「其實我也不抽。」他說,但他把煙盒敞開著放到桌上,旁邊放了一盒火柴。

  「你真有個挺勁兒,」他承認地說,「在房子裡挺了好幾個月。但早晚還是市政廳要贏的,這你很清楚,對不對?既然知道他們早晚會派人來,何必呢?多下不了臺。」

  他等著對方表態,隨便老頭說什麼都行。但一點反應也沒有。沒關係,他等待犯人張口時,總是很有耐心的。他們早晚會張口的。說出來才痛快,不說出來總是病。教堂的人都知道,一個人懺悔後,他的內心是很痛快的。

  「多少年了,拉金先生?你擔驚受怕、等待,有多少年了?從第一輛推土機開到那塊地方拆房子起,過去幾個月了?夥計,這一關你是躲不過的。」

  老頭抬起眼睛,正碰到漢雷的眼光。他可能在尋找什麼。一個人深居簡出、與世隔絕了多年,可能在尋求同情。漢雷覺得他快說了。老頭的眼光移開去,從漢雷的肩上望著後牆。

  「完了,拉金先生,一切都完了。早晚要暴露的。我們要一年一年地追溯回去,一點一點地仔細清查,再把所有的線索綜合起來。你是知道的,是拉金太太,不對嗎?怎麼?另一個男人?或者,只是一次吵嘴?或者是一次偶然的事故?所以,你害怕了,隨後就那麼幹?又像隱士一樣地消磨時光。」

  老頭的下嘴唇動了動,用舌頭舔著下嘴唇。

  我把他說通了,漢雷想,就要說了。

  「這可能是件壞事,這麼多年了,」漢雷繼續說,「孤零零地待在那兒,沒有朋友和親戚,就你自己,心中老想著自己的老婆就在那裡,近在咫呎,就在壁爐旁的牆裡。」

  老頭的眼睛閃了一下。想到那件事就驚慌?打消他的驚恐心理大概會起作用。老頭眨了兩下眼。漢雷想,我擊中要害了,讓我擊中了。但老頭的眼光移回來又跟他的目光相遇時,眼神又暗了下去,什麼也沒有說。

  漢雷又磨了一個鐘頭,但老頭始終也沒有說一個字。

  「請你好自為之,」漢雷一邊站起來一邊說,「我會再來的,那時再好好談。」

  漢雷又來到梅友路時,那裡是一片繁忙景象。人比以前多多了,但他們什麼也看不到。房子廢墟的周圍都用帆布圍起來了,雖然被風刮得啪啪作響,但卻可以完全擋住那些好奇的眼睛向裡面窺探。在裡面,二十多位身強力壯的警察穿著沉重的靴子,拿著搜查工具,正在用手將亂七八糟的東西扒開。每塊磚、每塊石頭,樓梯上的每塊板子、每塊瓦都小心地抽出來,仔細察看,看有沒有什麼線索。但什麼也看不出來,便都被扔到路邊。瓦礫堆越來越高。櫥櫃裡的東西也檢查了,櫥櫃也被拆開了,看裡面藏沒藏什麼東西。所有的牆都敲個遍,聽聽是不是中空的,然後把磚一塊塊地拆下來,扔到路邊。

  在壁爐附近,兩個人格外小心地幹著。屍體上的磚頭被輕輕拿開,直到剩下厚厚的一層塵土蓋著屍體。屍體側臥著,像個胚胎的樣子蜷曲著。原先在夾壁牆裡時,可能是臉面朝外坐著的。麥卡瑟教授仔細地察看著剩下的斷牆,指揮著兩個工人工作。他認為差不多了的時候,便走到跟前,像一個細心的家庭主婦一樣,用一把軟刷子刷掉蓋在屍體上的泥漿。

  他把大部分泥土刷掉後,便更仔細地觀察那具屍體,敲了敲露出來的大腿和上臂,然後站了起來。

  「是個乾屍。」他對漢雷說。

  「乾屍?」

  「是的。地面是混凝土的或磚的,六面都封閉著,二呎之外有爐子的熱氣,於是,便使屍體幹化了,脫了水,但保存得很好。內臟器官都會很完好的,但像木頭一樣硬。今晚是切不開的。我得用熱甘油泡上,這需要時間。」

  「多長時間?」漢雷問。

  「至少十二個小時,還可能更多。據我所知,有的得好幾天。」教授看了看表,「快四點了。到五點時,我能把它泡上,明天上午九點左右,我再到陳屍所看看,看能不能解剖。」

  「該死,」漢雷說,「我本想把這件事快點解決了呢。」

  「這話很難說,」麥卡瑟說,「我盡力而為。但實際上,我看內臟器官不會說明什麼問題。我可以看出來,脖子上有勒過的痕跡。」

  「勒死的?」

  「可能。」麥卡瑟說。工地承包商的卡車停在帆布牆外。在病理學家的監護下,兩名工人抬起僵硬的屍體(仍然側臥著),放到一個擔架上,用一塊大毯子包起來,抬到卡車上。教授尾隨著柩車到斯道大街陳屍所去了。漢雷走到技術處來的指紋檢查員身旁。

  「發現什麼沒有?」他問。

  檢查員聳了一下肩膀。「這兒都是磚頭瓦塊,連一塊平滑的表面都沒有。」

  「你呢?」漢雷又問技術處的攝影師。

  「我還得等一會兒,等到夥計們清理到地面的時候,那時才能看看有沒有可照的。清不完的話,我就得等到晚上了。」

  工頭悠閒地走了過來。按照漢雷的建議,他被留了下來,一旦出現什麼倒塌險情時,他可以做個技術指導。他笑了笑,用很重的愛爾蘭口音說:「你們做得真棒,我的人幾乎都沒什麼可做的了。」

  漢雷朝路邊示意一下,那裡,拆下來的磚瓦木頭堆得很高。

  「你們願意的話,可以把那些都運走。那些都沒用了。」漢雷說。

  工頭借著暗下來的光看了一下表,說:「還有一個小時。大部分都能運出去。房子裡剩下的那些,明天上午能做嗎?老闆要我把停車場的工程結束並且圍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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