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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爾蘭沒有蛇(2)


  「對,我信印度教。」

  「嗨,」伯恩斯向大家說,「這位連基督教徒都不是。」他並不是氣憤,只是感到好奇,就像小孩剛剛發現一件新奇的玩具一樣。

  卡麥倫從前面的駕駛室轉過頭來。「咳,」他喊道,「一個異教徒。」

  拉姆·拉爾臉上的笑容消失了。他盯著車廂對面的帆布篷。現在,他們已經來到了班戈的南邊,沿著公路向紐敦納茲方向開去。過了一會兒,伯恩斯開始把他介紹給別人。這兒有一位叫克雷格,一位叫門羅,一位叫帕特森,一位叫博伊德,還有兩位叫布朗。拉姆·拉爾來到貝爾法斯特很久了,完全能從名字上識別出這些人都源自蘇格蘭,表明他們都是虔誠的長老派信徒:在六個郡裡新教徒占多數,而長老派是他們的中堅。這些人看起來都很友善,都向他點點頭。

  「你沒帶飯盒嗎,小夥子?」那位歲數大一點、叫帕特森的問道。

  「沒有,」拉姆拉爾說,「太早了,還沒來得及叫房東準備一個。」

  「你得吃午飯,」伯恩斯說,「嗯,還有早飯,我們自己生火煮茶。」

  「我一定買個飯盒,明天帶飯。」拉姆·拉爾說。

  伯恩斯看了看印度人的膠底軟靴。「你以前沒幹過這種活吧?」他問。

  拉姆·拉爾搖搖頭。

  「你得有雙結實的靴子,保護你的腳,明白嗎?」

  拉姆·拉爾答應,如果晚上能找到一家不關門的店鋪的話,就買一雙軍用靴。他們穿過了紐敦納茲,仍沿著A21號公路向南朝小鎮康伯開去,克雷格從對面看著他。

  「你幹什麼工作?」他問。

  「我是學醫的,貝爾法斯特皇家維多利亞醫學院的學生,」拉姆·拉爾說,「明年該畢業了。」

  湯米·伯恩斯高興起來。「很快就要成為一名真正的大夫了,」他說,「喂,大個子比利,咱們誰碰傷了,拉姆這小夥子可以給咱們治治了。」

  大個子比利咕噥地說:「他甭想碰我一根手指頭。」

  這句話把談話壓了下去了。一直到工地,誰也沒有再吭聲。出了康伯,司機又向西北開去。在通向鄧多納德的路上開了二英哩,向右上了一條小路,在樹林的盡頭停了下來。他們看到一座待拆建築。

  這是一座巨大的舊威士忌酒廠,長期棄置不用,四壁瀕危。這地方曾經有兩家酒廠,都生產上好的愛爾蘭威士忌,但多年前都停產了。這是其中之一。它坐落于康伯河畔。河水從鄧多納德流下來到康伯,推動酒廠的巨大水輪,再繼續向下流,傾瀉到斯特蘭福德湖。大麥由馬車沿著那條小路拉來,一桶桶威士忌又沿著同一條小路運出去。推動機器的甜甜的河水也曾經用於酒鍋中釀酒,但酒廠已空空地閑在那裡,廢置不用多年了。

  當然,當地的孩子常常闖進去,發現那裡是理想的玩耍場所。直到一個孩子摔斷了腿以後,郡政府來調查了一下,宣佈它是危房,並向房主發出了強行拆除令。

  這位房主是一家古老的豪門大戶的後裔,這些大戶曾顯赫一時。現在,他想把房子拆掉,越便宜越好。於是,麥克奎因便插足而入。用重型機械拆除,會快得多,但費用也多,大個子比利和他的拆除組只用大錘和撬棍來幹。麥克奎因甚至和一個零散裝修商成交,將最好的木料和數百噸熟磚賣給他。而今,那些有錢人都想使他們的新房子帶有一種「風格」,也就是,看上去要顯得古氣。所以,那些上層的首席執事們便撥出一筆費用,購置古老的風吹日曬的舊牆磚和真正古老的木料房梁來裝飾他們的看起來古老的新宅門大院。麥克奎因一定會滿足他們的願望的。

  卡車轟隆隆地開回班戈去了。「好,小夥子們,」大個子比利說,「就是這兒。咱們從頂瓦開始,你們當然知道該怎麼幹。」

  這些人站在一大堆工具旁。有頭重七磅的大錘;六英呎長一英吋多粗的撬棍;一碼長的起拔杆,尖上分叉彎著,以便拔起釘子;短柄重頭的榔頭和各種木鋸。唯一考慮人身安全的就是一些帶鉤卡的安全帶和幾百英呎的繩子。拉姆·拉爾抬頭看了看建築物,倒抽了一口冷氣,有四層樓高,而他有懼高症。搭鷹架是很貴的。

  其中一個人沒有聽吩咐就向建築走過去,撬下一塊門板,像撕紙牌一樣把門弄碎,生起一堆火。從河裡提來一鐵皮罐水,很快就燒開了,接著就沖好了茶。除了拉姆·拉爾,每人都有一個搪瓷缽子。他心裡記下來,也要買一個。這活兒幹起來灰塵大,口渴。湯米·伯斯喝完自己的一缽子,又倒上,遞給拉姆·拉爾。

  「印度喝茶嗎?」他問道。

  拉姆·拉爾接過缽子。茶裡已兌好了,甜的,並不白。他不喜歡。

  他們站在高高的屋頂上,幹了第一個早上。瓦片是不用留存的,所以他們用手拆下來,拋到離河遠一點的地面上。曾有指示,不能讓瓦礫堵塞河道。所以,都得扔到建築的另一邊,丟在酒廠周圍長滿蒿草、雜草、金雀花和荊棘的地面上。工人們用繩子連著,一旦有人抓不住,要從屋頂滑下去時,旁邊的人好能拉住他。由於沒有瓦了,屋樑之間的空窟窿便露了出來。他們下面就是頂層的地面,是大麥庫。

  十點鐘時,他們沿著建築物內搖搖欲墜的樓梯走下來,到草地上吃早飯,又煮了一罐子茶。拉姆·拉爾沒吃早飯。兩點鐘時,他們休息吃午飯。一夥人吃著一大塊一大塊的三明治。拉姆·拉爾看了一下自己的雙手。手上有幾個地方劃破了,流著血;他的肌肉酸疼,也很餓。他心裡又暗記下來,要買一副厚手套。

  湯米·伯恩斯從自己的飯盒中拿起一塊三明治,「你不餓嗎,拉姆?」他問道,「放心,我足夠了。」

  「你這是幹什麼?」大個子比利坐在火堆的那邊,他隔著火堆喊道。

  伯恩斯顯出辯白的樣子。「就給小夥子一塊三明治嘛。」他說。

  「讓那黑鬼他媽的自己帶三明治嘛,」大個子比利說,「管好你自己就行了。」

  大家都低頭看著自己的飯盒,默不言聲地吃著,顯然誰也不想與大個子比利爭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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