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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八


  使他驚奇的是,他發現他的坦克上的炮塔仍然可以使用。他從架子上拿起一顆炮彈,把它推進槍炮後膛裡,關上機械門。以前他從未上過炮彈,但是他見別人做過。通常上炮彈需要兩個人。由於大腦受了炮彈的震盪,他感到腦子昏昏沉沉,柴油的臭味不斷湧上來,他堅持著把炮塔轉過來,單眼瞄準潛望式觀測器,發現了一輛老虎型坦克就在不到三百碼遠的地方,他開火了。

  後來才知道他選擇的那輛坦克是五輛當中的最後一輛。前邊的四輛坦克沒有察覺到後面的情況。他再一次裝彈,找到另一個目標。又開火了。他的炮彈落在老虎坦克上面殼體與炮塔之間的地方爆炸了。尼古拉腳下的某個地方有一聲響,地上的燃油著火了,由於草中有多個燃油點,火苗開始蔓延。第二顆炸彈爆炸之後,前面的三輛坦克意識到他們背後受敵,他們掉頭了。他從側面向正在掉頭的第三輛坦克發起進攻。另外兩輛坦克已經完全掉過頭來,一起朝他開火。此時他意識到自己死到臨頭了。

  他急忙趴下,從坦克的裂口處鑽出來了,此時老虎坦克的反撲炮彈剛好擊中了他剛才佔據的炮塔。炮彈開始爆炸了,他可以感到他的寬鬆的上衣在慢慢地燃燒。因此,他在草裡打了好幾個滾,離開了炮彈攻擊的現場。

  然後發生的事情是他沒有料到,也沒有看到的。十輛SU-一五二型坦克翻過了山脊開過來了,老虎型坦克決定不再打下去了。他們的五輛坦克只剩下兩輛了。他們急忙朝對面的山坡駛去,翻過了山頂。

  尼古拉感到有人在拉他的腳。那個人是一名上校。那個淺山谷裡佈滿了炸毀的坦克,躺了六個俄國人,四個德國人。他自己的坦克被三個老虎坦克的屍體包圍著。

  「這都是你幹的?」上校問道。

  尼古拉幾乎聽不見他說話。他的耳朵仍在嗡嗡直響;他感覺非常不舒服。他點點頭。

  「跟我來。」上校說。山脊後面有一個小型卡車。上校開車走了八英哩的路程。他們來到了一個露營地。在主帳篷的前面,放了一張長桌子,桌子上面蓋滿了地圖,有十幾名高級軍官正在研究那些地圖。上校停住車,走上去敬了個軍禮。那名年長的將軍抬起頭來。

  尼古拉坐在卡車前排的車座上。他可以看見那位上校說話,那些軍官一起看著他。然後,那位年長的將軍舉起手來,朝他招手。尼古拉心裡很害怕,因為他讓那兩輛老虎型坦克逃走了,他從卡車上下來,大步走過去、他的棉外衣被燒焦了,臉被熏黑了,他身上散發著柴油和無煙火藥的味道。

  「你擊中了三輛老虎型坦克?」坦克陸軍第一衛隊指揮官帕維爾·羅特米斯特羅夫將軍問道,「從後面?從一輛被炸毀的KVI坦克裡面?」

  尼古拉像一個傻瓜一樣站在那裡不說話。將軍笑了,他轉向一名矮矮胖胖的帶勳章的政委。

  「我認為這值得獎勵。」

  那個胖政委點點頭:「斯大林同志會同意的。」有人從帳篷裡拿出來一個盒子。羅特米斯特羅夫將軍將一枚蘇聯英雄的獎章別在這位十七歲的士兵胸前。政委的名字碰巧叫尼基塔·赫魯曉夫,他觀看著這一過程,再一次點點頭。

  他們告訴尼古拉·尼古拉耶夫去戰地醫院報到,在那裡他被燒傷的手和臉得到了處理,貼上了一張發臭的藥膏,然後他回到了將軍的司令部。在那裡他得到戰地提升,授予中尉職銜,指揮KVI坦克。然後,他回去參加戰鬥了。那年冬天,德國裝甲部隊退出了他們身後幾百英哩的突出部,他上升到上尉職務,得到的許多剛出廠的嶄新的重型坦克。它們是IS-十一型,以約瑟夫·斯大林的名字命名的。這些坦克上的高炮是一百二十二毫米,裝甲材料變得更厚了,被稱為老虎殺手。

  在巴格拉季翁行動中,作為一名出眾的勇士,他獲得了第二枚蘇聯英雄勳章,在柏林郊區崔可夫元帥指揮的戰鬥中獲得了第三枚獎章。

  ***

  五十五年之後,賈森·蒙克來拜訪的就是這個人。

  假如這位老將軍在政治局裡表現得再圓滑一些,他不僅會得到元帥的軍銜,而且還可以與其它有錢有勢的人一起,在沿著莫斯科河的沿岸得到一大套免費的退休別墅,那是政府贈給的禮物。但是他總是把他真實的想法告訴他們,他們不是一直同意他的看法的。

  因此,他在到圖克胡瓦的途中,明斯克公路旁為自己建造了安度晚年的高平房,那個地區到處都是部隊營房,他至少可以離他心目中的可愛的軍隊近一些。

  他從來沒有結婚——「年輕姑娘受不了那種生活」,他指的是那無數次到蘇聯帝國前哨過的那種最淒涼的生活——他七十三歲時,與一名忠實的貼身男僕住在一起,那個男僕原來是一名軍士長,只有一條腿,還有一隻四條腿的愛爾蘭獵犬。

  蒙克向附近的村民打聽科堯大叔那簡陋的住所。老將軍在中年時,他的部下給他起了這個綽號,就一直沿用下來了。他的頭髮和鬍子提早變白了,所以他看起來像是所有人的叔叔。報紙上提到他時稱他為陸軍尼古拉耶夫將軍,但是鄉下每個退伍軍人都稱呼他為科堯。

  那天晚上,蒙克開了一輛國防部的軍車,身穿總參謀部上校制服,村民們很自然地給他指出了科堯大叔居住的地方。

  晚上剛過九點鐘,外面的天氣寒風刺骨,一片漆黑,蒙克敲響了將軍家的門。那個瘸子男僕開了門,看見一名穿軍裝的軍人,讓他進來了。

  尼古拉耶夫將軍這個時候一般不會客,但是看到上校的制服和他手裡的公文箱,他除了多少有點驚奇外,更感到了一些親切感。他坐在他最喜歡的扶手椅子裡,面前的壁爐裡有一堆熊熊燃燒的柴火,他正在閱讀由一名較年輕的將軍寫的一本軍事回憶錄,不時地嘲笑幾聲。他知道那裡面所描述的所有情節,他知道他們都做了些什麼,更使他感到尷尬的是,他知道他們從來沒有做過什麼。不管他們怎麼說,他們都可以通過寫虛構的歷史來賺錢。

  當沃洛佳告訴他有一名來自莫斯科的客人後,他抬起了頭,那名男僕離開了。

  「你是誰?」他大聲問道。

  「我是需要與您交談的人,將軍。」

  「從莫斯科來?」

  「是的,剛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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