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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六


  以前不管衛兵多麼殘忍,他們畢竟住在集中營的外面。他們的殘忍還是零星的和慣例的:克扣伙食,增加勞動量。為了使勞改犯經常接觸現實生活,他們與犯人在下伊爾加下塔吉爾裡面混合住在一起了,他們經常將所有犯人中最反動的、最不聽話的人挑出來殺死。

  格裡申要求務必將尼古拉·圖爾金送進下伊爾加下塔吉爾,在判刑表格的「改造方式」的一欄裡,他寫道:特殊——非常嚴厲。

  ***

  凱裡·喬丹歎息地說:「不管怎樣,我想你能猜出那個不可愛的傳奇故事的結尾。」

  「能猜出大部分,給我提個醒吧!」他舉起了手,對正在來回走動的服務員說,「請來兩杯濃咖啡。」

  「一九九三年,聯邦調查局最後接管了已經進行了八年的雙料間諜搜捕工作。後來他們聲稱接管後用了十八個月就找到了所有問題的突破口,清除叛徒的工作早已開始進行了,只是速度太慢了。

  「為了獲取證據,聯邦調查局做了我們早就應該做的事。他們不顧人權的限制,對剩下幾名可疑分子的銀行存款秘密進行了檢查。他們根據法院的密令,逼迫銀行將存款情況全盤托出。這個方法生效了,他們發現埃姆斯是一個美國的百萬富翁,這還不包括後來在瑞士的銀行賬戶發現的存款。他的藉口是他妻子是加州的一個富婆,事實證明他在撒謊,於是他們把他完全監視起來了。

  「他們拿走了他的家庭垃圾,趁他不在家時進入了他的房間,襲擊了他的計算機。他們發現了他收到的和寄給KGB的信件、大筆付款的記錄和對於華盛頓地區秘密信箱的描述情況等等。

  「一九九四年二月二十一日,我會永遠記住這一天的,奈傑爾。他們把他抓起來了,就在離他家阿靈頓住宅隔幾個街區的地方。然後一切都搞清楚了。」

  「你當時事先知道此事嗎?」

  「不知道!我猜想,情報局這樣做還是很明智的。假如我知道,我會趕在他們的前面,親手把他宰了。我寧願冒生命危險也要為民除害。」

  這位老作戰部副局長兩眼盯著飯店的對面,但是,他眼前卻浮現出了那些所有已經去世的人的名字和面容。

  「四十五次作戰行動被毀滅,二十二名為CIA作的特工被出賣,其中十八名俄羅斯人,四名蘇聯衛星國的人。他們當中十四人已經被處死。所有這些,都是因為那個心靈扭曲的借刀殺人的傢伙,想要一棟大房子和一輛美洲虎轎車的結果。

  「我知道,我們都知道。我們早就應該採取查詢資金的方法,而並不應顧及民事權利問題。即使在一九八六年春天之前,埃姆斯已經收到了二十五萬多美元,並把這筆錢存入了當地的銀行。當初,我們就應該對接觸301檔案的四十一名嫌疑人進行多種波動描寫器的測謊試驗。雖然無辜者會感到很不舒服,但是埃姆斯可能早就會暴露了。」

  「蒙克呢?」那個英國人問道。凱裡·喬丹大笑了一聲。服務員現在想收拾桌子了,整個空蕩蕩的飯店裡的最後一桌,他走過來,手裡揮舞著賬單。歐文示意他把賬單放到他的面前。那個年輕人一直等到歐文將信用卡放在賬單上,然後他拿著信用卡和賬單向結帳台走去。

  「至於蒙克,我們也不知道他的情況。那天是總統日,也是國家公共休假日,我猜他會待在家裡。第二天上午,有新的消息了,蒙克收卻到了那封該死的信。」

  ***

  一九九四年二月,華盛頓

  在二十二日,即總統日之後的第二天,郵遞業務又恢復正常了,它是第一個郵件。

  該信件是裝在一個很不結實的白色信封裡,看到免費郵寄的印章,蒙克知道是從蘭利郵局寄出來的,但是收信地址是他的私人住宅,而不是辦公室。

  白色信封裡面套著一個美國大使館的信封,該信封上寫著:「賈森·蒙克先生收」,是通過維吉尼亞蘭利CIA辦公樓的中央郵局轉遞的。有人用潦草的字跡注明「請翻過來」的字樣。蒙克把信封翻過來看,在信封背面有同一個人的留言:「這封信是有人親自送到我們維爾紐斯立陶宛大使館的。我猜你認識那個人。」由於信封上沒有蓋章,裡面這個信封顯然是通過外交郵遞袋送到美國的。

  在使館的信封裡面還有第三個信封,信封的質量更差,裡面裝有碎紙片,可以清楚地看見上面用奇怪的英語寫的內容:「請將此件轉交給CIA的賈森·蒙克先生(這一行字加了三道下劃線)。發信人是他的一個朋友。」

  真正的信件就在這個信封裡面。寫信的紙張非常薄,似乎一接觸就要裂開。是廁所用的手紙嗎?還是書籍後面的破舊的、廉價的空白頁?很可能是。

  信是用顫抖的手用俄語寫的,使用的是黑墨水,筆尖不太流暢。信的抬頭是:一九九三年九月,伊爾加下塔吉爾。

  以下是信的內容:「親愛的朋友賈森,如果你能收到這封信,在你看信的時候我已經不在人世了。我患了傷寒症,是被跳蚤和白虱傳染的。現在他們正在關閉這所集中營,把它解體,使它從地球上永遠消失,就像地球上從來沒有過這樣的集中營一樣,這樣做真是太無恥了。

  「政治犯裡面有十二個人獲得了特赦,現在莫斯科有個叫葉爾辛的人頒佈的這項命令。被特赦的人當中有我的一個朋友,他是一名知識分子作家,我認為可以信任他。他答應把這封信藏起來,待他回家後,再幫我寄出去。

  「我將要乘另一列火車和另一個大牲畜運輸車去一個新的地方,從此我不會再見到你了。因此,我給你寫這封訣別信,最後一次告訴你一些消息。」

  信裡敘述了三年半之前在東柏林發生的逮捕細節。尼古拉·圖爾金講述了在列福爾托沃監獄的地窖下面所遭受的毒打,以及他不得不將所有事情坦白的經過。他描述了那個充滿糞便臭味的地窖,那哭泣的牆壁和永不消失的寒風,那刺眼的燈光,野蠻的審訊,以及回答問題稍慢時,被打成的黑色眼眶和打掉牙齒的情景。

  他講述了阿納托利·格裡申上校。那個上校確信,圖爾金將要被判死刑,因此他眉飛色舞地在圖爾金面前吹噓他前面所獲得的成果。圖爾金被告知了他從未聽說過的細節。克魯格洛夫、布利諾夫和索洛明。他得知,格裡申為了使那位西伯利亞人屈服,使出了卑鄙的伎倆。

  「審訊完畢後,我像以往多次做過的那樣,祈禱死亡。這個集中營裡有許多人自殺,但是,我總是希望自己能堅持下去,能活到獲得自由的那一天。你現在已經無法辨認我了,我的妻子盧爾德米拉和兒子尤裡也認不出我了。我現在沒有頭髮,沒有牙齒,全身上下,好的部位也不多了,幾乎遍體鱗傷,渾身發熱。」

  他講述了乘牲畜運輸車從莫斯科到集中營途中發生的事情,他與那些黑社會的罪犯擠在一起,他們無情地將他打昏過去,將唾沫吐到他的臉上,故意將他們的肺結核傳染給他。他敘述了集中營本身的情況,他被從其它人當中挑出來,專門減少他的伙食並增加勞動量;六個月之後,他在搬運原木時,將鎖骨摔斷了,但是無藥醫治,儘管他已經受傷,衛兵還是堅持讓他繼續用骨折的肩膀運送原木。他在信的最後寫到:「我不後悔我所做的一切,因為這是一個污濁的政體。或許現在我們的人民已經獲得了自由,那裡面有我的妻子,我希望她幸福。還有我的兒子,是你給了他第二次生命。謝謝你為他所做的一切。永別了,我的朋友。尼古拉·伊裡奇。」

  賈森·蒙克把信折迭起來,放在一邊的桌子上,他用手抱著頭,像小孩一樣痛哭起來。那天他沒有去上班。他沒有打電話說明原因。他拒絕接電話。傍晚六點鐘,天黑了以後,他查閱了電話本,然後驅車向阿靈頓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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