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弗·福塞斯 > 偶像 | 上頁 下頁 | |
六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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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感到很疑惑,為什麼不能與麵包師講話?麵包師是一個很樂觀的人,他有時站在商店的門口向裡昂納德微笑著,並送給他一塊剛出爐的新鮮熱麵包。由於他的父親有言在先,他總是躲到牛圈後面悄悄吃完他的小圓麵包。麵包師與他的妻子和女兒們住在一起,有時他能從商店的窗戶裡瞥見她們,但是她們似乎從來不出來玩耍。 一九四一年七月下旬的一天,死神突然降臨到了他們這個小村莊。那時他還小,沒有意識到它意味著什麼!他只聽見隆隆的轟鳴聲,趕緊跑出來看個究竟。只見大路上鋼鐵鑄成的龐然大物重重地滾動而來,正向他們小村子排山倒海一般卷了過來。後來,他知道這些龐然大物叫坦克車或者裝甲車。第一輛裝甲車在村莊的正中央停了下來。裡昂納德站到街中間想仔細看清楚這些鋼鐵做的畸形怪物。 裝甲車似乎非常龐大,有一棟房子那麼大,它靠著履帶鏈軌滾動前進,前面架起了一杆長長的炮筒。炮塔上面站著一個人,上半身露在外面,那天天氣非常炎熱,他把一頂重重的鋼盔從頭上摘下來放在旁邊,然後他轉身看了看下面的裡昂納德。 孩子發現那個人長著滿頭白髮,藍色的眼睛,面色蒼白。似乎夏天的太陽將他從裡到外都曬乾了。從那雙眼睛裡透露的神色,既看不出愛意,也看不出怒色,只是一種倦意。那人慢慢地從側身掏出了一把手槍。 裡昂納德頓時心頭一陣驚慌,預感到出事了。他聽見有人向窗戶裡扔手榴彈的爆炸聲音,接著是尖叫聲。他嚇壞了,趕緊轉身撒腿就跑。子彈劈哩啪啦從他頭上穿過。他躲到牛圈後面大聲哭泣,然後繼續向村外跑去。他身後傳來了劈啪作響的聲音,可以嗅到房子著火後燒焦木材的味道。他看見前面有片可以隱身的森林,就急速地飛奔了過去。 在森林裡他不知道該做些什麼,只知道哭泣,哭著,喊著,叫著:「爸爸……媽媽……」但是,他再也沒有聽到一聲響應,他的父母永遠不會來了,他再也沒見過他們…… 一會兒,他看見一個女人哭喊著、叫著她丈夫和女兒的名字,她是麵包師的妻子,達維多娃太太。當她一見了裡昂納德,便抓住裡昂納德的胳膊,把他緊緊地摟進懷裡。孩子不明白她為什麼要這樣做,他爸看到這些,該會怎麼想?她畢竟是那種人呀。 從此,這個村莊就在這個地球上永遠消失了。裝甲車隊也去了其它的地方。森林裡還有其它幾個大難不死的倖存者。後來,他們遇見了一些帶著槍、留著長鬍鬚,住在那裡的遊擊隊員。在一名遊擊隊員的引導下,他們開始向東前進,一直向東走去。 他走累了,達維多娃太太就背著他走。數星期之後,他們到達了莫斯科。她似乎認識一些莫斯科人,這些莫斯科人為他們提供了住所、食品及取暖設備。他們對他很友好,這些人看起來很像達維多娃先生,他們的卷髮從太陽穴一直延伸到下巴,都戴著寬邊的帽子。雖然他不是那種人,但是達維多娃太太還是堅持要收養他。後來有好幾年的時間,她一直精心照看了他。 戰後,當局發現他不是她親生的兒子,從此便強行將他們分離了,把他送進了孤兒院。分手時裡昂納德哭得很傷心,達維多娃太太也是痛哭流涕。自那以後,他再也沒見過她。在孤兒院他得知那種人就是「猶太人」的意思。 「兔子」坐在板凳上,思考著他襯衫下面的文件。有些詞的意思他仍然搞不懂,例如「徹底消滅」或「全然滅絕」,這些詞太長了。但是,他知道它們不是什麼好的意思。他不明白為什麼科馬羅夫要對像達維多娃太太那樣的人採取這樣的行動。 *** 東方開始發亮了,大地籠罩在一片晨曦之中。在河對面索菲斯卡亞碼頭的一幢大廈裡,一名皇家海軍陸戰隊的士兵拿出一面旗幟,踏上層層樓梯,匆匆忙忙地向樓頂爬去。 船長端起他的那瓶台克利雞尾酒,悠閒地站了起來,離開他的餐桌走到木柵欄處,扶欄瞭望遠方。他低頭看看下面深藍色的海水,然後再抬頭觀望著夜幕下的港口。 他自言自語地說:「已經四十九歲的人了!賈森·蒙克,你已經四十九歲了,卻依然欠著公司的債務,你已不是個年輕人了,還有能力還債嗎?」 他猛地喝了一大口酒,費力地咽了下去。 「他媽的!我的一生一直過得不算太差,無論如何,還算是體驗過豐富的經歷。」 他的人生開始時並不太如意。他的家鄉在維吉尼亞中南部的一個叫克羅澤的小鎮裡,就在謝南多厄的東面,離韋恩斯伯勒至夏洛茨維爾的公路有五英哩遠,他家住在一個簡陋的木架結構的房子裡。 阿爾伯馬爾是一個農業縣,那裡到處可以看見南北戰爭的縮影,因為那場戰爭的百分之八十是在維吉尼亞進行的,維吉尼亞人永遠不會忘記它。他曾在該縣小學讀書,他同學的家長們大部分都種植煙葉、大豆或養豬,或者三者都幹。 賈森·蒙克的父親是在謝南多厄國家公園工作的護林工人。一名看護樹林的工人要想成為一個百萬富翁是絕對不可能的事。但是,清貧的家庭對於孩子來說也可能是件好事。從小時候起,他的弟兄們就盡可能抓住一切機會,做一些額外的工作,掙一些錢貼補家用。雖然他們掙錢不多,但是學校的假期從來不會虛度。他回憶起他的童年時代,父親經常帶他到覆蓋著整個藍嶺山的國家森林公園裡,實地講述各類樹木的區別,例如雲杉、白樺、橡樹和火炬松。有時,他們也會在森林裡遇見狩獵者,他就睜大眼睛聆聽著他們講述關於黑熊和野鹿的故事,他們向他傳授如何獵取火雞、松雞、野雞和虎狼等山禽野獸的經驗。 後來,他學會了精確地用獵槍射擊,他曾經單獨在森林裡露營紮寨,整夜守候、跟蹤獵物;當他長得稍大一些,有了足夠的體力時,他便在伐木場露營,果斷地做起了假期木材搬運工的工作。 他從五歲到十二歲一直在附近的縣立小學讀書,過了十三歲生日後,接著又到夏洛茨維爾縣裡的高中就讀,每天早上天不亮就要從床上爬起來上學。在上高中的時候,發生了一件改變他命運的事情。 早在一九四四年,一名美國中士與他的部隊裡成千上萬的美國兵一起,被德國軍團擊潰,迫使他們從奧馬哈海灘逃到了諾曼底腹地。在那裡,不幸的他受到了一群德國兵追捕,雖然沒有被抓獲,但他與團隊失去了連系,而且子彈還打傷了他的上臂。很幸運的是未傷及他的生命要害,還能夠勉強活動。這位二十三歲的美國兵艱難地爬到了附近一個農戶的家中,那家人及時處理了他的傷口並收留了他。當時,這個家裡有一個十六歲的女兒,當她將冷敷料小心翼翼地放在他的傷口上時,他深情地望著她。他心裡知道:她給他留下的印象要比德國子彈深得多。 一年之後,這個美軍中士從柏林重新返回了諾曼底。在她父親的果園裡,在一名美軍牧師的主持下,這位美國中士和這位村姑結婚了。因為法國人的傳統,不能在果園裡舉行婚禮。後來,一位天主教牧師在村子的教堂裡,又為他們重新舉行了婚禮。然後他把他的新娘帶回了維吉尼亞。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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