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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五


  有權勢的人喜歡輕視我們新聞界,但是,同學們,他們確實需要我們。因為他們的沉浮完全有賴於公眾的關注,而只有我們可以為他們創造名聲,博得公眾的注意。就如體育迷希望看比賽一樣,體育明星也希望自己的比賽能得到報導。那些上流社會的貴婦們讓我們參加商人們的聚會,但是我們如果對她們的慈善舞會以及她們想獲取的公眾的青睞視而不見的話,她們定會變得心慌意亂。

  新聞工具也是一種力量。使用不當的話,這就會成為獨斷專行的權力;使用適當謹慎的話,它就成了整個社會的一種需求;沒有它,任何社會也無法繁榮,無法倖存延續。同時,這也就為我們引出了我要講的第四種品質:加入幕後統治集團永遠不是我們應該做的工作。我們要防止通過牽強附會的密切接觸,而實質性地融入權勢集團。在民主社會,我們的工作就是去調查,去揭示,去核對,去披露,去懷疑,去質詢。我們的工作就是去懷疑,直到自己所聽到的一切被證明是事實時,我們才可以相信它。因為我們有這項權力,所以我們身邊會圍滿雜七雜八的江湖郎中、騙子、庸醫、賣蛇油的商人——在金融、商業、工業、娛樂界這些人比比皆是,而在政治界則更甚。

  你們的主宰只有真相和讀者,僅此而已。從來不要去逢迎,畏懼,或是為恐嚇而屈服,要永遠記著,讀者聽取真相的權利和參議員的一樣多,你必須為他們竭盡全力並尊重他們。因此,在權力和特權面前仍然要保持一份懷疑,這樣的話,你會讓我們為你而感到榮耀。

  現在,時間已經不早了,不用說,你們也都學得很累了。所以,我要利用後面剩餘的這段時間,給你們講一個故事。一個關於另一個故事的故事。不,在這個故事裡,我並不是什麼勝利的英雄,相反,這個故事講的恰恰是我的失誤。因為我當時很年輕,很草率,很莽撞,所以我並沒有弄清我身邊發生的一切,也沒能理解我確確實實所目睹的一切。

  這個故事也是我一生中唯一的一篇沒有予以報導的故事。儘管最後警察局將這個事件的基本概要向新聞界公開,而且在檔案館裡也存有這些卷宗,可是我仍然沒有寫出這篇報導。儘管事情發生時,我一直都在場,我目睹了這一切的發生;我本應該早就知道的,但是我沒有發覺。我之所以沒去報導它,這是其中一部分原因。但還有一部分原因,是因為有些事,如果我把它公之於世,對有些當事人來說會毀了他們。有些人是罪有應得,我見過這些人,他們之中有納粹將軍、黑手黨頭目、腐敗的工頭與貪污的政客。但絕大多數人都不應該被徹底毀滅,一些人的生活已經夠悲慘了,而將他們的悲慘公諸天下,那無疑只會讓他們倍加痛苦。而這只是為了在人們第二天用來包魚的報紙上刊發一篇像豆腐乾大小的報導,值得嗎?如果編輯發現我為自己所目睹的一切悲痛不已,從而把它放過而不作報導的話,我想當時就是在倫道夫·赫斯特的那家趣味低級、報導聳人聽聞消息的黃色報紙工作,我也是會被解雇的。但現在,四十年過去了,一切也就都不那麼重要了。

  那是在一九〇六年的冬季。我當時二十四歲,紐約街頭的一個年輕人,為自己能成為(紐約美國人)的一名記者深感自豪,同時也對這家報紙懷著一份深愛。當我回首往事,我真為自己當時的魯莽而吃驚。草率,自大,卻一無所知,這就是當時的我。

  在那年十二月份,世界最著名的歌劇演唱家之一,德尚尼夫人將到紐約進行演出。她在新落成的歌劇院,即曼哈頓歌劇院開業的首場演出中大顯明星的風采。三年後,曼哈頓歌劇院因經營不善停業。德尚尼夫人當時三十二歲,漂亮且極富魅力。和她一道來的還有她十二歲的兒子,皮埃爾,一個女傭,以及她兒子的老師、愛爾蘭神父喬·基爾弗勒。另外還有兩個男秘書。十二月三日,她在歌劇院進行首場演出,她提前六天抵達了紐約,她的丈夫並沒有同時到達。她的丈夫由於要處理在諾曼底房產的問題而耽擱了,隨後乘另一班船於二日抵達紐約。

  我對歌劇知之甚少,但她的出現的確在紐約引起了不小的轟動。因為在那之前,還沒有一個像她這樣著名的演唱家跨過大西洋來紐約演出。她成了城裡最受矚目的人。多虧我的運氣和死磨硬纏,我終於成功地說服她,讓我充當導遊陪同她遊覽紐約和其它各處的景觀,這的確是我一直夢想得到的美差。因為記者們對她窮追不捨,以至於後來,邀請她來紐約演出的歌劇院老闆奧斯卡·哈默斯坦先生決定在首場演出之前,禁止所有記者接近她、採訪她。但是我卻能夠陪伴在她的左右,出入她在華爾道夫-亞斯多裡克飯店的客房,可以每天就她的預定行程和約會發佈新聞簡報。也正因為如此,我在《紐約美國人》都市版的事業開始突飛猛進。

  然而,在我們周圍有些神秘、怪誕的事也正在發生,我卻沒有注意到。這些事都牽涉到一個稀奇古怪、難以琢磨的人。他似乎總是隨心所欲地出現和消失,而且很明顯,他是一個幕後操縱者。

  首先是一封信,是由法國巴黎的一位律師的助手親自送來的。完全出於巧合,由我代將這封信送往紐約一家有錢有勢的企業的總部。在那裡的一間會議室裡,我瞥見了那個公司的老闆,信是給他的。他通過牆上的一個窺視孔直直地看著我,他可怖的臉上戴著一副面具。對這件事我沒再怎麼去想它,因為無論如何也不會有人相信我的。

  就在演出前四個星期,原來安排一位女主角在曼哈頓歌劇院開幕盛會上的演出被取消了;而決定不遠千里從巴黎改請了這位法國歌唱家,邀請她來演出的費用可謂是天文數字。與此同時,城裡也開始出現一種傳聞,說在奧斯卡·哈默斯坦先生背後還有一個神秘的、而且更有錢的支持者。也就是這個從不露面的金融家合夥人指令奧斯卡·哈默斯坦先生更改了他原來的安排。我本應該去懷疑這其間的連系,但是我卻沒有。

  在德尚尼夫人抵達哈德遜碼頭的時候,那個怪異的幽靈出現了。這一次,我沒有看到他,但是一個同事看到了。描述的和我見過的那個人一模一樣:高高的個頭,戴了一副面具,站在一個貨棧的房頂上注視著這位從巴黎來的女歌唱家踏上紐約的土地。我再一次忽視了其中的連系。後來很明顯,就是他改變了哈默斯坦先生的決定,把她請到了紐約。但是為什麼呢?最後我終於探查出了事情的真相,但那時一切都已為時太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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