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弗·福塞斯 > 豺狼的日子 | 上頁 下頁
五一


  時間一小時一小時地過去,咖啡也不知喝了多少杯。彈殼做的煙灰缸裡的香煙頭也在增加。當穆爾埃林蔭大道東邊可怕的工業郊區開始呈現出一條淡灰色的細線時,羅蘭上校知道他已找到一些端倪了。

  有些什麼重要的內容一定是漏掉了。

  淩晨三點鐘有電話告訴他科瓦爾斯基不能再回答提問,因為他已經死了。那麼那些漏掉的就永遠補不上去了嗎?也許這些漏掉的字句,夾雜在某些雜亂無章的答話中,因為犯人到了最後階段,身體已經不能支持,精神已經錯亂了。

  羅蘭用鉛筆把那些撲朔迷離的東西摘抄下來。克萊斯特,有一個人叫克萊斯特。

  科瓦爾斯基是一個波蘭人,他對這個字的發音是正確的,可是卻被法國的抄錄員拼寫錯了。羅蘭在戰爭年月裡學會了一點德語,把它改正了過來。是一個人名嗎?或者是一個地方?他打電話給總機,要他們找出維也納的電話簿,並從上面找一個名叫克萊斯特的人或地方。過了十分鐘,總機那邊有了回話來了。在維也納有兩個克萊斯特的電話號碼,都是私人的。還有兩個地方是這個名字:一個是男孩子上學的埃瓦爾德·克萊斯特小學,還有一個是在布魯克納大街的克萊斯特旅館。羅蘭把兩處地方都記了下來,並在克萊斯特旅館下面劃了線,然後他繼續讀下去。

  有好幾處科瓦爾斯基提到一個外國人,對於這個人他的感情是錯綜複雜的。有時他用法語的「好」來提到這個人;有時他又用「壞人」來稱呼他。早晨五點剛過,羅蘭上校就派人去取磁帶和錄音機,然後花了一個小時來聽它。當他最後把錄音機關掉後,他平靜地對自己責駡了一陣。他拿起一支鉛筆對供詞的抄稿作了幾處修改。

  科瓦爾斯基講到外國人時說的「好」,並不是「好」,而是「黃」,表示黃頭髮的意思;而記下來的「壞人」,實際上是「殺人」,這是因為他的嘴唇碎裂,無法發出正確的聲音。

  這項工作從這裡開始,再聯繫到科瓦爾斯基的一段含含糊糊的語句的意義,就容易明白了。本來在出現豺狼(殺人者)這個字的時候,是被羅蘭刪去的。因為他認為這是科瓦爾斯基對那些追捕他的人以及使他受苦的人的一種侮辱之詞,而現在卻有一種新的意義了。這是一個淺黃頭髮殺人者的綽號,他是一個外國人。他們三個頭頭在去羅馬嚴密地保護起來以前,是在維也納的克萊斯特公寓曾與這個人會晤過。

  現在羅蘭搞清楚了為什麼前八個星期以來在法國接連發生了一連串的銀行和珠寶店搶劫案,波浪所及震撼全國。

  這個淺黃色頭髮的人,不管他是誰,顯然是要錢才為「秘密軍隊組織」幹活的。

  全世界只有一件事才需要這樣多的錢。顯然這個淺黃色頭髮的人並不是被找來解決一件匪幫格鬥的任務的。

  到早晨九點鐘,羅蘭打電話給他的通訊辦公室,命令夜班值勤人員,跨越部門與部門之間的慣例,發出一個「十萬火急」的命令給保安總局駐維也納辦事處,雖然按照常規維也納是屬￿三處,即西歐處的轄區的。然後他把科瓦爾斯基的每份供詞都收攏來,一齊鎖在他的保險櫃裡。最後他坐下來寫一份報告,這份報告只有一個收件人,上面標著「絕密」。

  他仔細地用正楷書寫這份報告,扼要地講明這次行動是根據他個人的動議並由他親自佈置來逮捕科瓦爾斯基的;報告敘述了此人被誘進圈套,誤信一個他親近的人因病入院,結果這個前外籍軍團人員就回到了馬賽,被行動分局特工人員捕獲;又簡略地描述此人受到行動分局特工人員審問的記錄以及他所作的雜亂的供詞。報告裡明明白白地指出,這個前外籍軍團人員曾拒捕並打傷兩個特工人員,在企圖自殺時自己也受了傷,在他被制服後不得不送去住院。他的供詞是在病床上作的。

  報告的其餘部分,是大量的供詞和羅蘭對它的解釋。他寫完報告後稍停了一下,審視著窗外鱗次櫛比的屋頂,在東方的朝陽照射下像是鍍了金似的。羅蘭是有聲望的,他自己也很清楚他不能過分地敘述他經辦的案件,也不能作誇大的結論。他小心細緻地寫好最後一段。

  『在寫這個報告的時刻,以確認這個陰謀的存在為目的的審問還正在進行。無論如何,如果審問的內容屬實,則根據我的看法,上述獲得的情報構成一個極危險的陰謀,即恐怖分子可能已在謀劃危害法國總統的生命。如果陰謀如上所述確實存在,如果某個外國出生的、秘密代號為豺狼的刺客已在謀劃危害總統的生命,甚至現在正準備執行此計劃時,那麼我有義務通知您,在我看來我們面臨一個全國範圍的緊急狀態。』

  非常不尋常的是,羅蘭上校還親自打出報告的最後清樣,用他的私章把它封在信封裡,寫上地址,蓋上特工機構最高保密級的印記。最後他燒掉他用正楷寫在大頁書寫紙上的原稿;在他辦公室一角的小間裡有一個小洗手盆,他把紙灰從水管裡沖了下去。

  當他做完這一切以後,就洗手洗臉。他擦乾後望著洗臉盆上面的鏡子,那張朝他望著的臉已經失去了原來的俊俏。這張在年輕時曾經是那麼漂亮,而且在成年後仍舊那麼吸引著婦女的臉蛋兒,已經顯露出中年時期所具有疲勞和緊張。鼻子兩側各有一條皺紋,一直延伸到嘴角;眼睛周圍好像永遠有兩道黑圈;雙鬢顯得已經斑白了。他為了自己的生存,使用了不少陰謀詭計。他把人們派出去送死,或者去殺人;他把人們送進地下室,並使用各種手段讓他們在地下室裡嚎叫。他在這方面的經歷太多、知識也太豐富了。

  這就使得這個五十四歲的行動分局首腦的面貌,遠遠地超過他的實際年齡。如果多看他一會兒,他的面貌和單純的農民實際上沒有什麼差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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