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弗·福塞斯 > 豺狼的日子 | 上頁 下頁
四九


  綁帶把他的兩條小腿牢牢地綁在椅子腿上。椅子的前腿和後腿,都是用L形的鋼支架固定在地面上。椅子有扶手,犯人的手腕,也同樣用綁帶牢牢地綁緊在扶手上。另一個帶子圍住他的腰部,還有一根帶子則圍住他長滿茸毛的胸部,每一根帶子都滲透了汗水。

  桌子上除掉有幾隻手外,幾乎全是空的。只有在桌子的角上有一條小槽,上面鑲著一片黃銅,在一側刻有字。在小槽中間,突出一個小的黃銅手柄端部用膠木包住,這只小手柄,能在槽內前後上下地移動。此外,還有一個開關。坐在桌子左邊上的人用一隻右手握住這只手柄,可以看得見手背上有很細的黑毛在跳動。

  桌子下面有兩股電線:一股接通開關,另一股則接通電源控制器,通向放在操作者腳邊地上的變壓器。從這裡有一股粗的膠皮電纜連接在牆上配電盤的插座上。

  在審訊者的後面,地下室後牆跟前的角落裡,有一個人坐在木桌前面,面對著牆壁,在他前面放著一套錄音機。有一支很小的綠燈亮著,雖然錄音機的卷軸並沒有動。

  除掉呼吸聲外,地下室內非常寂靜。所有的人都把袖子高高卷起,他們的衣服被汗水浸透了。地下室裡的氣味幾乎使人窒息,充滿著汗水、鐵銹、發黴、煙草以及人們排出來的各種臭味。僅僅是後者,已足夠使人噁心,即使最強壯的人也忍不住,更何況還有恐懼和痛苦的折磨。

  坐在中間的終於說話了,語調很文明、和善並帶些誘騙的味道。

  「聽著,我可憐的維克托,你一定得告訴我們。雖然不一定現在就說,但是最後你一定會說的。我們知道你是一個勇敢的人,我們佩服你,但是你也不能再支持多久了。既然如此,你為什麼不告訴我們呢?你以為羅丹不許你說嗎?即使他在這兒的話也會命令你告訴我們的。他對這裡的玩意兒是很清楚的,他自己也會告訴我們的。怎樣才能使你減輕痛苦,這你自己知道,他們到最後還是會說出來的。懂嗎?維克托,沒有一個人能支撐到底的,那麼你為什麼現在不說呢?說出來以後,你就可以躺在床上,休息休息,沒有人再來打擾你了……」

  椅子裡的人抬起滿臉傷痕的臉向著燈光,臉上的汗閃閃發亮。他兩眼緊閉,究竟是由於在馬賽給科西嘉人腳踢的大塊青腫所致,還是由於燈光的關係,誰也無法確定。這副面孔對著桌子和面前的一片黑暗停了一會兒,嘴巴張開好像要說話。一小堆嘔吐物從嘴裡湧出來,滴滴答答地掛在胸前,流到他膝間的一攤嘔吐物中。頭又耷拉下來直到下巴接觸到胸部。與此同時,一頭蓬鬆的亂髮搖來搖去,似乎算作一種回答。

  桌子後面的聲音又開始了。「維克托,聽我說,你是一個硬漢子。我們大家都知道,你已經打破我們這裡的記錄了。但即使這樣,你也是不能再堅持下去的,而我們卻能夠堅持。如果需要,我們可以讓你活著,一天天地一星期一星期地活下去。

  「但是像過去那樣仁慈的大赦,不會再有了。因此你為什麼不說呢?現在是技術世界,有藥物,你是懂的。現在第三階段已經結束了,比這更好的待遇不會再有了。因此,你為什麼還不說呢?我們明白你的想法,我們也知道肉體折磨是什麼滋味,而這些小夾鉗子它們不知道。這些小夾鉗子不可能懂得,它們還會繼續幹下去。你要告訴我們,他們在羅馬幹些什麼?他們在等待著什麼?」

  他的大腦袋耷拉在胸前,左右搖來搖去。就好像他那閉著的眼睛在檢視一個又一個夾在他的乳頭上的小鉗子,或者那個唯一的大鉗子——那鋸齒般的齒緊夾在他的陰莖頭上。

  說話的這個人的雙手平擺在面前的光線下,看上去細嫩、潔白、安閒。他又等了一會兒把一隻手從另一隻手那裡伸開,拇指屈到手掌中,其它四指則伸開,平攤在桌上。

  在房間另一頭掌管開關的人用手把銅鈕從標尺上的二推到四的地方,然後把開關捏在食指和拇指之間。

  放在木桌面上的那只手,把分開的手指收起來,又一次把食指伸向空中,然後把指尖指向下,這是世界各地都懂得的「進行」的標誌。這樣,開關就把電流接通了。

  椅子裡的那個人身上夾的金屬鉗子用電線連向開關,在輕微的嗡嗡聲中動起來了。一聲不響,椅子裡那個碩大的身軀好像是背後有只無形的手在推動一般,猶如飄浮般地升起來了,腿和手腕都在擠著皮帶向外膨脹,直到皮革的襯墊都緊緊地嵌進肉裡和骨頭裡。那雙眼睛,由於周圍的肌肉浮腫,從醫學上來說是不可能看清東西的——現在也不管什麼醫學現象了,向外突出,鼓著盯視著上面的天花板。嘴巴張著好像是吃驚似的,緊接著從肺部發出一聲鬼嚎般的嘶叫。叫過一聲後,就接連不斷地叫下去……

  維克托·科瓦爾斯基在下午四點十分時支撐不住了。錄音機繼續開著。

  他開始談了,有點語無倫次,漫無邊際地一會兒抽泣一會兒尖叫,坐在當中的那個人以平靜的聲音和十分明確的語言,一句一句地提問:「為什麼他們在那裡,維克托……在那個旅館裡……羅丹、蒙克雷和卡松……他們怕什麼……他們曾去過什麼地方?維克托……他們見過誰……為什麼他們誰都沒有見?維克托……告訴我們,維克托……為什麼是羅馬……在羅馬以前呢?為什麼是維也納,維克托……維也納的什麼地方……哪一個旅館……他們為什麼要在那裡,維克托……」

  科瓦爾斯基在五十分鐘以後不響了,他最後的一些胡言亂語在他又陷入昏迷時都給錄了下來,一直到他停止出聲。桌子後面的那個聲音仍在繼續,顯得更加溫和了,這樣持續了幾分鐘直到什麼回答都沒有了。然後中間的那個人給他的下屬一個命令,這一次訊問就算結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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