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弗·福塞斯 > 敖德薩檔案 | 上頁 下頁


  「跟救護車來的。」

  「該死的貪心傢伙,你這些日子都幹什麼來著?」

  「和往常一樣,自由採訪。」

  「看來你弄到不少鈔票吧,我老是在畫報上見到你的名字。」

  「混日子嘛。聽到肯尼迪的事嗎?」

  「聽到了,糟糕透頂。他們今晚准是把達拉斯搜個天翻地覆,幸虧不屬我的地段。」

  密勒朝那所出租單間的房子光線暗淡的門道揚了揚頭,那裡只有一個低度數的沒有燈罩的燈泡向剝落的糊壁紙投下昏黃的亮光。

  「有人自殺,開了煤氣,鄰居走到門邊聞見了,把我們叫來的。沒人敢劃一根火柴,那地方還滿都是這種東西。」

  「不會是個電影明星吧?」密勒問。

  「是啊,他們往往住在這樣的地方。不,這回是個老頭,看起來好像他已經死了好幾年似的。每天晚上總有人幹這個。」

  「不管他現在上了哪兒,沒有比這更糟糕的死法了。」

  巡官笑笑,轉過身子,那兩個救護車人員正小心翼翼地走下吱吱作響的樓梯的最後七個梯級,把他們的負荷物抬進門道。勃蘭特看看周圍,「讓開點,讓他們過去。」

  警長立即響應這聲叫喊,把人群更往後推。兩個救護車人員走上人行道,繞到打開的車門口。勃蘭特跟著他們走去,密勒隨在他後面。密勒並不是想去看一下死人,他連這種打算都沒有,他只是跟著勃蘭特走。兩個救護車人員走到車門口,頭一個把擔架的一端放到滑道上,第二個準備把它推進去。

  「等一等。」勃蘭特說,他撩起死人臉上蓋著的毯子的一角。他扭過頭來解釋說:「這是例行手續。我的報告得要說我是陪送屍首上救護車和陳屍所的啊。」

  「奔馳」救護車內燈光明亮,密勒只用兩秒鐘的時間看了看自殺者的臉。他的第一個也是唯一的印象是,他從沒有見過這麼蒼老和醜陋的臉。就算加上煤氣的影響,但瞧那皮膚上的暗色斑點,嘴唇邊的青痕,也能看出這個人生前漂亮不了。幾股細長的頭髮粘貼在要不就會是光禿禿的頭皮上,眼睛閉上了,面部凹陷,憔悴不堪。由於假牙失落,兩邊臉頰好像給吸了進去,快在口腔內碰到一起了,這使人想起恐怖影片中食屍鬼的形象。嘴唇幾乎不再存在,不論上唇或下唇都佈滿豎的皺折,使密勒不禁回想起他有一次看見過的來自亞馬遜盆地的那種乾癟的人頭,那上面的兩片嘴唇就讓當地土人縫到了一起。最後,那人臉上似乎有兩道淡淡的鋸齒狀的傷痕,每一道都是從太陽穴或上耳直到嘴角。

  迅速瞥了一眼,勃蘭特把毯子放回去,朝他後邊那個救護車工作人員點點頭。他後退一步,那人就將擔架推進到它的位子上,閂上車門,走到駕駛室他同伴那裡去。救護車開走了,人群開始散開,警長的沙嗓子還在咆哮著:「喂,全結束了,再沒有什麼可看的啦。你們還不想回家?」

  密勒看著勃蘭特,揚起眉頭:「有意思。」

  「是啊,可憐的老頭。這裡面大概沒有你需要的吧?」

  密勒苦著臉:「沒門。像你說的,每天晚上有一個。今晚上全世界有多少人死去,可是誰也不會去注意。對肯尼迪的死就不是這樣了。」

  勃蘭特巡官嘲弄地一笑:「你們這些混帳的記者。」

  「事實如此嘛,肯尼迪的事大家才想看。是他們花錢買報紙。」

  「好吧,我該回所啦。再見,彼得。」

  他們又握了握手,各自走開。密勒調轉車頭駛向阿爾托納火車站,再從那裡上了大路,朝市中心開去,二十分鐘之後,他的「美洲虎」駛進了漢薩廣場離他住的公寓二百碼遠的地下停車場,他在那座公寓的頂層有一套房間。

  把車子在地下汽車庫停存一冬天是很費錢的,不過這是他允許自己享受的奢侈項目之一。他喜歡他那套租價相當昂貴的房間,因為它位於高處,可以俯瞰熙攘忙碌的斯坦大街。對於吃穿,他不太在乎。他二十九歲,身高近六呎,有著女人們所追求的一頭亂蓬蓬的棕色頭髮和一雙棕色的眼睛,他是不需要什麼貴重的衣服的。有個對他頗為羡慕的朋友曾對他說,「你能把修道院裡的女人都帶走的。」他哈哈大笑,同時心裡很高興,因為他知道這話不假。

  他生活中的真正愛好是賽車,新聞採訪,還有西格莉德,雖然他有時不免羞愧地承認,如果必須在西吉和「美洲虎」之間作出抉擇,西吉很可能非去另找情人不可。

  把「美洲虎」停好之後,他站在車庫的燈光下看著它。他很少有把那輛車子看夠了的時候,甚至在街上走近它的當兒,他也會停下腳步欣賞起它來。偶爾碰到行人經過,不知道這是密勒自己的車子,也會停下腳步說道:「這汽車,真了不起。」

  按正常情況,一位自由記者不用XK一五〇S型「美洲虎」的。替換零件幾乎不可能在漢堡買到,XK系統的零件更是如此,其中S型是最後一種型號,一九六〇年即已停止生產。

  他親自進行維修,星期天穿上工裝褲,往往一連幾個鐘頭鑽到車身底盤下面或者半埋在引擎之中。它有三個SU汽化器,所耗的汽油成了他經濟上的一筆主要負擔,由於德國的汽油價格昂貴,就更顯得如此,但他心甘情願地付這筆錢。當他在開闊的高速公路上踩著加速踏板,聽著排氣管發出吼聲的時候,或者感到車子從山路的拐彎處猛衝出來的那股衝勁的時候,他就感到心滿意足了。他甚至把前輪上那個獨立的懸吊換成硬懸吊系統,而由於後輪上本來就是硬懸吊,所以在拐彎時穩如磐石,別的司機若想趕上它,就得在座位上大大顛簸一番了。車子剛買回來不久,他就把它漆成黑色,兩側各加一道長長的黃色條紋。它是在英國科芬特裡製造的,因為不是一輛出口車,駕駛盤是在右邊,超車時偶爾會引起一些問題,但這可以讓他用左手換擋,用右手把住抖動的駕駛盤,這倒正合乎他的心意。

  他至今還覺得能買到這輛車子真是運氣不錯呢。那年初夏,他在一家理髮館裡等理髮時,順手翻開一本流行雜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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