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弗·福塞斯 > 敖德薩檔案 | 上頁 下頁


  無線電播送出各種報導的時候,他的腦筋也開始跑馬,想找出一個能從德國國內加以配合的新「角度」,從側面來記述這件大事。波昂政府的反應,這會由波昂的報紙編輯報導;有關肯尼迪同年六月訪問柏林的回憶,那會從柏林報導出去。看起來他搞不出什麼精采的圖片特寫,來賣給德國二十來家畫刊中的任何一家,它們原是他這一新聞行業的最好的買主。

  倚著車窗的那個人發覺密勒有點心不在焉,還以為這是出於對去世的總統的悲痛之情。他馬上打住關於世界大戰的談話,換上了同樣莊重的表情。

  「是啊,是啊,是啊,」他自作聰明地嘰哩咕嚕著,好像他看見了事情全部經過似的。「粗魯的人民,這些美國人,請記住我的話,粗魯的人民。他們身上有一股暴力,我們這兒的人是永遠沒法理解的。」

  「可不是。」密勒說,他的心思仍然在老遠老遠的地方。

  那人終於明白過來,「好,我該回家了,」他直起身子說,「再見。」然後朝自己的車子走去。

  密勒發覺他動身要走,「好,晚安。」他從開著的窗口喊了一聲,然後把車窗旋上,以抵禦朝易北河方向疾掃而去的雨雪。無線電裡的音樂繼續保持哀傷的調子,廣播員說今晚不會再有輕音樂了,只有新聞報導間以適當的音樂。

  密勒靠在他的「美洲虎」牌汽車的舒適的皮靠背上,點燃一支「羅特︱漢德爾」。這是一種不帶濾嘴,用黑色煙草製成的有股惡臭味的香煙,也是叫他母親抱怨她那令人失望的兒子的另一件東西。

  人們往往喜歡事後追憶,如果……或者如果不,那將會如何呢?這通常是白費精神,因為將會如何,這是人們最難以預測的秘密。但說如果那天晚上密勒不開收音機,他就不會把車子停在路旁達半小時之久,他也就不會看到救護車,或者聽到所羅門·陶伯或愛德華·羅施曼的事,而四個月之後,以色列共和國或許就不再存在了,這樣說恐怕是不錯的。

  他抽完煙,邊聽著收音機,邊旋下車窗,把煙屁股扔出去。他一按XK一五〇S型「美洲虎」的斜長車蓋下邊三·八公升引擎的按鈕,它轟隆一響,就轉入那習慣性的令人感到舒適的嗡嗡聲,像一隻發怒的野獸試圖沖出牢籠。密勒打開兩隻前燈,看了看後邊,就駛進奧斯多夫公路沿線熙來攘往的車流中了。

  他駛到斯特勒塞曼街的紅綠燈附近,正趕上是紅燈,聽見後邊傳來救護車的尖叫聲。那救護車從他左邊疾馳而過,警報器的哀鳴聲忽起忽落,駛到開著紅燈的十字路口時稍稍減緩速度,然後從密勒的鼻子跟前穿過,向右拐進達依姆勒街。密勒作了純粹本能的反應,他扳了扳離合器,「美洲虎」便跟在救護車後邊飛駛,保持二十米的距離。

  他剛跟上,馬上又想不如回家,也許這裡面什麼都撈不到,但誰知道呢。救護車表明出了什麼麻煩,而麻煩或許表明能弄出個什麼故事來,尤其當一個人首先來到現場,趕在那些報社記者之前把全部事情都搞個一清二楚。這可能是撞車事故,碼頭大火,或者公寓失火,裡面困著小孩。什麼都有可能。密勒常常在他車上放手套的小格子裡帶一架有閃光設備的亞希卡小照相機,因為很難知道他眼前會發生什麼事情。

  他知道有一個人,一九五八年二月六日在慕尼黑機場等飛機時,正碰上那架載著曼徹斯特足球聯隊的飛機在離他幾百米的地方撞毀了。那人根本就不是個職業攝影師,但他取下了為度個滑雪的假日而隨身攜帶的照相機,拍攝了飛機起火焚燒的最初幾張獨家照片。畫報付了五萬多馬克買了這些照片。

  救護車穿過阿爾托納區那些彎彎曲曲的狹小蹩腳的街道,拐過左邊的阿爾托納火車站,朝河邊開去。駕駛這輛扁頭高頂的「奔馳」牌救護車的人,是很熟悉漢堡,很會開車的。密勒儘管加大了速度,車上又有硬懸吊裝置,他還是可以感覺到「美洲虎」的後輪在雨濕的圓石子路面上直打滑呢。

  密勒望見門斯克汽車零件倉庫一閃而過,又過了兩條街,他原先的問題得到了解答。救護車開進一條貧窮破舊的街道,照明很差,在雨雪橫飛中顯得陰陰沉沉,路旁是一些殘破不堪的公寓和出租單間的房子。它在一所房子前面停住,有一輛警車早已停在那裡了,藍色的頂燈在滴溜溜地轉動,光線投射在一群聚集在門口看熱鬧的人臉上,顯得陰慘慘的。

  一位身材魁梧、穿著斗篷雨衣的警長向人群大聲吼叫,要他們後退,給救護車在門口讓出塊地方來。「奔馳」開到門口停住。司機和工作人員下了車,奔到車後頭,抬出一付空擔架。跟警長簡短地講了一句什麼話,他們就急急忙忙上樓。

  密勒把「美洲虎」開到路對過二十碼遠的地方,揚起眉頭。沒有車禍,沒有火災,也沒有困在火裡的小孩,或許只是心臟病發作。他下了車,朝著被警長攔在那幢出租單間的房子門前站成一個半圓形的人群走去。

  「我可以上去嗎?」密勒問。

  「不行。這兒沒有你的事。」

  「我是記者。」密勒說,向他出示漢堡市的記者證。

  「可我是警察,」警長說,「誰都不准上去。樓梯太窄,很不安全。救護車的人馬上就要下來了。」

  他是個大個子,身高六呎三吋,穿著斗篷雨衣,張開兩臂把人群攔在後邊,就像一扇倉庫大門似的屹立不動。

  「那麼,上面出了什麼事?」密勒問。

  「說不上來,過會兒到分駐所去打聽。」

  這時有個穿便衣的人走下樓梯,出現在人行道上。「大眾」牌巡邏車頂上轉動的燈光掃過他的臉,密勒認出他來了,他們在漢堡中心高級學校同過學。他現在是漢堡警察局的一名低級偵緝巡官,駐在阿爾托納區中心分局。

  「喂,卡爾。」

  青年巡官聽到喊他的名字就轉過頭來,細看著警長後面的人群。當警車的燈光又一次照過來的時候,他終於望見了密勒和他舉起來的右手。他臉上露出獰笑,半是高興,半是生氣。他對警長點點頭。

  「不要緊,警長。他不會找什麼麻煩。」

  警長放下手臂,密勒沖了過去。他和卡爾·勃蘭特握了握手。

  「你在這兒幹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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