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東野圭吾 > 再一個謊言 | 上頁 下頁
三五


  「誰?」萩原問。

  加賀沒回答。他撇開眼,望向窗外。

  「告訴我,是誰讓我吃下安眠藥的?」

  「有辦法讓你吃的人。」加賀偏著頭,不願直視萩原。

  「沒有這種人。」萩原斷然否定。「看來你沒聽清楚,我重複一遍。離家前,我甚麼也沒喝,甚麼也沒吃。這樣的情況下,要如何讓我吃下安眠藥?我最後送進嘴裡的,是和廣告代理公司的部長見面時喝的咖啡。難道那杯咖啡摻有安眠藥?那部長不就是犯人?」

  「你是回家才吃安眠藥的,與咖啡無關。」

  「喂,加賀,你的耳朵有毛病嗎?我不是說,回家後根本沒吃東西?」

  「不,」加賀回望萩原。「你一定喝過甚麼,安眠藥就摻在裡頭。」

  「你有完沒完?」萩原提高音調,「我曉得你是厲害的刑警。不過,拜託不要帶著有色眼光看待一切。你明白自己在講啥嗎?你的意思是,有人想殺我!」

  萩原勃然大怒,加賀仍面不改色。只見他雙手交抱,歎口氣。

  「車禍當晚,我曾去你家,想找聯絡大嫂的方法。然而,大嫂已知道你出車禍,提早回家。她準備住院需要的用品時,我在客廳等待。」

  「這件事你提過。你是那時候看到比奇的吧?」

  「比奇?」

  「那只貓。」

  「嗯,是的。」加賀點點頭。「可是,除了貓,我還看到別的。」

  「別的?」

  「白蘭地酒杯,放在廚房的水槽裡。」

  萩原包著繃帶的右臂,彷佛重新感受到石膏的沉重。

  「那又怎樣?家裡有白蘭地酒杯很平常吧。」

  「你是何時用那個玻璃杯的?喝了甚麼?」

  「這種事……」萩原舔舔乾燥的嘴唇。「我哪記得。既然是白蘭地酒杯,大概就是白蘭地吧。我不會在白天喝,也許是前一天晚上。」

  他還沒講完,加賀不斷搖頭。

  「你喝的不是白蘭地,應該是清水。廚房裝有淨水器,所以是濾過的水。不是前一晚喝的,當然也不會是那天早上,而是在傍晚,與我見面前先回家喂貓時,用那個玻璃杯喝水。」

  「你真不是一般的自信。」

  「你會使用那個玻璃杯,是因手邊找不到其它杯子。然後,你喝的是普通的水,對不對?」

  「也許吧。可是,你怎麼會認定是那天傍晚?」

  「水槽裡只有一個白蘭地酒杯,沒其它餐具。你猜為甚麼?」

  「我哪知道。」

  「其它餐具都在洗碗機裡。那天早上,大嫂把水槽裡的餐具全放進洗碗機,啟動後才出門,難怪你找不到杯子。說到這裡,你明白了吧?要是前晚或當天早上使用那個白蘭地酒杯,也會放進洗碗機。」加賀流暢地解釋。

  萩原心跳加遽。那天的情景浮現眼前。這麼一提,水槽裡的確空無一物。

  「如何?」加賀試探道。

  萩原長歎一聲。這個男人果然如傳聞所述,是非常優秀的刑警。

  「我的確喝了一些水。」萩原回答:「不過,其它甚麼也沒喝。難不成安眠藥下在淨水器中?」

  「我懷疑過淨水器,但可能性太低。」加賀一臉嚴肅,「你當時配水吞下別的東西吧?」

  「你真囉嗦,我只有喝水。」

  「櫃子上放著一瓶維他命。」加賀平靜地繼續道,「而且瓶蓋沒拴得很緊。想必你是單手拿著幾顆維他命,用另一手轉瓶蓋。」

  為了掩飾自身的狼狽,萩原舉起左手搔抓額頭。

  「你一向如此嗎?」

  「怎麼說?」

  「你每次去別人家,都會巨細靡遺地觀察嗎?像是流理台水槽放哪些餐具、藥罐瓶蓋是否沒拴緊等等。」

  加賀嘴角微揚,隨即恢復原來的神情。

  「不,只在必要時這麼做。」

  「這種說法不是很奇怪嗎?為何要觀察我家?」

  「身為刑警,一旦發生不合理的事故、不自然的狀況,就必須懷疑背後另有原因。」

  「不合理的事故?不自然的狀況?聽不懂你的話。」

  「一開始我不就提過?不管多累,你都不是開車會打瞌睡的人。然而,你卻因此出車禍。我覺得非常不自然。」

  「只有這樣嗎?」

  「要是僅僅如此,我不會起疑,會認為原來萩原並非想像中的鐵人。關鍵是後續看到的狀況。」

  「後續的狀況?」

  「萩原,」加賀有所顧慮似地壓低聲量,「得知家人或親戚車禍送醫時,你會怎麼辦?一般人會立刻趕往醫院吧?」

  「這個……」

  「橫須賀到這家醫院最快的路線,就是從橫須賀道路轉接第三京濱道路。任誰都會這麼開,因為全程都是高速公路。不過……」加賀停頓一會兒,才開口:「她卻特意先下高速公路回橫濱的家一趟。我會覺得不自然,不是很正常嗎?」

  5

  萩原想翻身,不過裹著石膏,根本沒辦法。真是無助啊,他暗暗感歎。現在這種狀態,隨便一個人都能輕易置我於死地。

  「從你的話裡,聽得出你懷疑峰子。我最討厭家人被說三道四,不過,這次就當是你的職業習慣,不跟你計較。給你一個忠告,你太注重邏輯。一般人的行為不會這麼有邏輯。接到通知後,峰子沒直接到醫院,先回橫濱家裡,其實沒特殊意義。她只是剛好這樣做。即使問她理由,大概也會得到相同的答案。你想太多了。」

  加賀把記事本收進上衣口袋,輕撥垂落前額的頭髮。

  「當晚,我先走出你家,在屋外等大嫂。因為我也開車,想在前面引路。不久,她拿著一袋物品出現。原以為是放睡衣和換洗衣物的手提包,但根本不是。你猜是甚麼?」

  「不曉得。是甚麼?」

  「一袋垃圾。」加賀應道:「她拎著白色垃圾袋,丟到對面的垃圾集中場。」

  「那又怎樣?出門前丟垃圾哪裡不對?」

  「丈夫在醫院性命垂危,還會在意要丟垃圾嗎?」

  「所以,人不是那麼符合邏輯的。隔天是星期六,是每週唯一收不可燃垃圾的日子,錯過就要等下周,峰子忽然想起也難怪。重點是……」萩原一口氣講到這裡,瞪著加賀問:「她為何會想殺我?根本沒動機。」

  「是嗎?」

  「那你說說看。」

  「再確認一次,那天你原本想和我談甚麼?不是工作上的問題吧,身為刑警的我幫不上忙。那就剩下家庭問題,而且是大嫂的問題。畢竟跟我這個光棍聊育兒經也沒用。」

  萩原緩緩搖頭,想表示已厭煩這個話題。

  「峰子回來前,希望能結束我們的對話。我擔心你見到峰子,會忍不住拿出手銬。」

  「大嫂不會這麼快回來。」加賀應道。「你隱約知情吧。」

  「甚麼意思?」

  加賀從上衣口袋拿出一張照片。

  「我猜她是去這個地方,離醫院約二十分鐘車程。」

  萩原接過,照片上是一棟大樓,前方是公園。

  「這是葛原留美子住的大樓。你認識她嗎?」加賀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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