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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五


  「怎麼了?來複槍有甚麼問題嗎?剛才我已經說過了,屍體的頭部側面有被鈍器毆打的痕跡……」

  「那個我知道。」湯川伸出空著的手,制止草薙的發言。

  「我不是在說死因,而是在思考面具的製作方法。不過,看樣子是與來複槍無關了。」

  草薙不知所措地抬頭看著這個有點怪的朋友。只要一與這個男人說話,他就常覺得自己腦袋很差。此刻,他也完全無法理解為甚麼湯川會提到來複槍。

  「找個時間去一下吧,」湯川說道,「去那個葫蘆池。」

  「我隨時奉陪。」草薙回答。

  四

  和湯川分手後,草薙與同事小塚一同前往拜訪柿本進一的家。由於柿本家忙於守靈與喪禮,到昨天為止他們都無法好好地與柿本的妻子昌代談話。

  柿本家位在從國道上坡的某條住宅街的最裡面。穿過大門,走上一小段樓梯後是玄關。一旁車庫的鐵門拉下著。

  柿本昌代獨自一人在家,雖然她看來有些疲倦,不過髮型整理過了、也化了妝,反而比之前見面時看起來更年輕。她可能意識到自己正在服喪,因此穿著近乎黑色的樸素襯衫,不過卻戴著小小的珍珠耳環,似乎還是很注意打扮。

  昌代將草薙與小塚帶到客廳,客廳約四坪大,擺著皮制沙發。靠牆的櫥櫃裡並排著不少優勝獎盃,從獎盃尖端的裝飾可以知道都是從高爾夫球比賽中贏來的。

  柿本進一生前是牙醫,似乎是直接繼承父親所留下來的診所。草薙看著牆上的一些獎狀,心想,那間診所的病患現在應該覺得很困擾吧。

  草薙先聽昌代一臉疲倦地說了些守靈與喪禮有多麻煩的話之後,便進入正題。

  「請問在那之後,你還有想起甚麼嗎?」這麼一問,昌代又用右手摸著臉頰,露出彷佛牙疼的表情。

  「從發現我先生的遺體之後,我也想了很多,但是真的沒有半點頭緒。究竟為甚麼會突然發生這種事呢?」

  「你還是想不出關於你先生與葫蘆池之間的關聯嗎?」

  「想不出來。」她搖頭。草薙打開手冊。

  「我想再確認一次。你最後一次見到你先生是在八月十八日,星期一的早上,對吧?」

  「是的,沒錯。」昌代之所以不必看著牆上的月曆便立即回答,是因為已經被問了很多次。

  「那天你先生與人約好了要打高爾夫球,早上六點的時候,在門口開車出發。車子是……」草薙看著手冊的記載。「嗯,他開的是黑色的奧迪。到這裡為止,有需要訂正的地方嗎?」

  「沒有,一切都如你所說。因為那天剛好對面的浜田先生一家要出發去伊豆,我還記得那天早上我看到他們把行李搬上車子。所以是十八日沒錯。」昌代毫不遲疑地回答。

  「那麼,因為你先生沒有回家,所以你在隔天早上向警方報案,沒錯吧。」

  「是的。我原本心想可能是打球之後,喝酒喝過頭,在哪裡睡著了也不一定,以前曾經發生過一次同樣的事。但是到了隔天,他卻沒有任何聯絡。因此我就跟和他一起打球的人聯絡,對方卻說沒有和我先生一起去打球。所以我才擔心得……」

  「向警方報案嗎?」

  「是的。」昌代頷首。

  「早上出發之後,你先生都沒有跟你聯絡嗎?」

  「沒有。」

  「那麼你自己沒有跟你先生聯絡嗎?我記得他有帶手機。」

  「我晚上打了很多次,卻一直都打不通。」

  「是甚麼樣的情形?是電話一直響,卻沒人接嗎?」

  「不是,是對方在收不到訊號的地方或關機了之類的情況。」

  「原來如此。」

  草薙用拇指把原子筆的筆尖按進按出,這是他煩燥時的習慣。

  柿本進一開的黑色奧迪,在他失蹤四天后於埼玉縣的高速公路旁被發現。根據警方的紀綠,雖然之後搜索了附近地區,卻沒有發現任何顯示柿本進一行蹤的線索。所以實際上,警方完全沒有針對這件失蹤案做調查。如果不是兩個月後兩名國中生撿到金屬面具,利用它做成石膏面具;而音樂老師看到這個面具,發現這張臉與朋友的哥哥一模一樣的話,關於柿本進一失蹤案的調查仍舊毫無進展吧。

  在黑色奧迪中,發現了柿本進一的球具袋、運動背包及高爾夫球鞋盒。車內沒有打鬥痕跡,也沒有血跡。此外,柿本昌代也證明沒有東西失竊。

  葫蘆池距離發現奧迪的地方相當遠,可能是犯人為了預防屍體太早被發現及擾亂搜查,特別將車移到別的地方。

  「車子在車庫中嗎?」草薙問道,他心想還是再讓鑒識人員調查一次比較好。然而昌代一臉抱歉地搖頭:「我已經將車子賣掉了。」

  「甚麼?!」

  「因為不知道甚麼人用過那台車,我覺得很不舒服,而且我也不會開車。」接著,她小聲地說了句:「對不起。」

  這也不是不可能,草薙心想。如果留下車子,那麼只要看到車子就會產生不吉利的想像,一定會覺得受不了的。

  「對不起,我想到目前為止,你一定已經被問過很多次同樣的問題而覺得很厭煩了。不過,我還是要請問你是否知道有任何人對你先生懷恨在心?或是你先生去世後可以得到利益、或是活著的話會感到困擾的人?」草薙不抱期待地問道。

  柿本昌代兩手放在膝蓋上,歎了一口氣:「我真的已經被問過很多次了,但我完全沒有頭緒。雖然從我嘴裡講出來有點奇怪,不過我先生是個懦弱的爛好人。只要受到請托,絕對說不出拒絕的話。像別人找他買馬,他也拒絕不了。」聽到這裡,方才一直沉默不語的小塚刑警抬起頭來。

  「馬?你是說賽馬嗎?」年輕的刑警氣勢十足地問道,草薙這才想起對方是賽馬迷。

  「是的。我先生並沒有特別喜歡賽馬,但在朋友的熱心勸說之下,他就決定與對方一起買馬了。」

  「出了很多錢嗎?」草薙問。

  「我不清楚。」昌代歪著頭,珍珠耳環搖晃著。「我沒有仔細問他,不過我想大概有一千萬左右吧。我聽過他在電話裡跟人談這件事情。」

  「那是甚麼時候的事?今年才發生的嗎?」

  「是的,我記得是在春天的時候,對方來找我先生談的。」昌代摸著臉頰。

  「你知道那個朋友的名字嗎?找你先生一起買馬的人。」

  「我知道,是個叫笹岡的人,應該是我先生的患者。我覺得他有點奇怪,所以不太喜歡他,但是我先生卻跟他很合得來。」她顯得不太高興,或許是發生過甚麼事讓她討厭那男人吧。

  「可以告訴我他的聯絡方式嗎?」

  「好的,請稍等。」昌代起身,走出房間。

  「真是有錢,居然有賽馬。」小塚刑警小聲說道:「牙醫果然很賺錢哪。」接著好像是聯想到治療時的情況,摸了摸右臉頰。

  草薙沒有答腔,他重新看了一遍到目前為止記下的內容,心想:「那麼,那匹賽馬到哪裡去了?」

  五

  湯川雙手插在褲袋裡,動也不動地站著,眼鏡底下的是一對非常不愉快的雙眼。

  「真是太過分了!」他狠狠地說道:「我又重新感受到人類的道德有多低落。糟到這種程度,與其說生氣,只能說是感到悲哀了。」

  草薙也站在湯川身邊望著葫蘆池。那種跟撈起屍體的時候一樣,到處堆著廢棄物與大型垃圾。在他們腳邊滾動著的汽車電池,前幾天還沒有。

  「能把這里弄成這副德性的只有日本人了,真是丟臉。」草薙說道。

  「不,這不是日本人的專利。」

  「是嗎?」

  「印度的核子發電廠也將放射性廢棄物不法丟棄在河川裡,前蘇聯也將同樣的東西丟到日本海。無論科學文明如何發達,使用它們的人心不隨之進化的話,就是會變成這樣。」

  「只有使用者有問題嗎?發展出那些科技的學者又如何呢?」

  「學者的心靈是純粹無私的,如果不純粹無私的話,就得不到戲劇化的靈感。」湯川理所當然地說完之後,舉步走向池邊。

  「真是自以為是。」草薙悶笑了一聲,追在學者身後。

  湯川站在池邊,環視水面。

  「屍體沉在哪個地方?」

  「那邊。」草薙指向葫蘆池最肮髒的部份。「我們過去看看吧。」

  屍體被打撈起來的地方,放著許多不明的大型垃圾與金屬材料。那是在打撈屍體時,一起從池底撈上來的。每一樣都沾滿了灰色的土,被撈起時附著的泥巴已經幹了。

  湯川看著腳下的目光突然停在某一點上。他蹲下身子,撿起某個物體。

  「這麼快就發現甚麼了嗎?」草薙問他。

  湯川拿在手上的是三十公分見方的金屬片,草薙不是第一次看到這個東西,之前來這裡時,也發現了好幾片相同的金屬片。

  「看起來似乎是某個公司丟棄的廢棄物,我們目前正在調查是哪家公司丟的。」

  「這好像是那個面具的材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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