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東野圭吾 > 以前,我死去的家 | 上頁 下頁
三四


  「『我對他說,希望他不要打擾我寫功課,他就走出去了。我以後也要用這種方法趕走他。』」

  「除此以外,還有多次佑介討厭『那傢伙』的場景。因為他從小就被洗腦,他的反應也是理所當然的,但對父親來說,看到親生兒子的這種態度,會感到屈辱,而且,他應該不時在佑介的身上看到了啟一郎的影子。」

  「長子是不是憎恨禦廚先生?」

  「我想應該是,」我斷言道,「所以,只要佑介不敞開心房,對長子來說,佑介只是憎恨的對象。」

  「所以……」

  「沒錯,」我點了點頭,「所以就開始虐待。」

  § 第四章

  1

  「這個男人很值得同情,」我說,「兒子好不容易回到自己的身邊,卻發現兒子被深惡痛絕的父親洗腦,非但不和自己親近,還蔑視自己。」

  沙也加靜靜地笑了笑,「和我一樣。」

  「和你一樣?」

  「任何父母,最受不了的就是被自己的兒女輕視。」她的聲音很沉痛。

  我沉默不語,用指尖抓著臉頰。我從昨天和她的對話中充分瞭解到,一旦她開始討論這個話題,任何勸說的話都只是暫時的安慰而已。

  她歎了一口氣,「當然,這不能成為虐待孩子的理由……」

  「你和佑介的父親不一樣。」我言不由衷地反駁。

  「沒有不一樣,而是一樣,完全一樣。」沙也加再度加強了語氣。

  避免繼續談這個問題是上策。我改變了語氣說:

  「總之,我們現在已經相當瞭解了這個家庭的情況,只是不知道佑介為甚麼死了,也不知道他的父親和祖母的下落。不過,這些事問町公所應該最直接。」

  「佑介的父親和奶奶……」沙也加嘀咕著,然後抬頭看著我:「所以,那個人果然是禦廚夫人吧?」

  「你是說相簿的相片中那個穿和服的女人嗎?應該錯不了。」

  「那個奶奶在我讀中學的時候去世,所以是十五年前。在她去世之前,一直住在這裡嗎?」

  「佑介的房間維持二十三年前的樣子,所以她應該並沒有住在這裡。」

  「佑介死了之後,她也離開了這個家嗎?」

  「八成是,可能去了橫濱。」

  「橫濱?為甚麼?」

  「你的父母搬離這裡之後,不是搬去橫濱了嗎?所以我猜想禦廚夫人也一樣,只是不知道佑介父親的下落。」

  「不可能住在這裡吧。」沙也加巡視著室內,「如果住在這裡,不可能還保留禦廚啟一郎和佑介的遺物。」

  「應該會全都丟棄吧。」

  我身體向後一仰,把雙臂當成枕頭躺了下來。我有點在意床罩的灰塵味,但還是忍不住打了一個呵欠。

  沙也加走過來,在我臉旁坐了下來,「關於佑介的死因。」

  「你推理出他的死因了嗎?」

  「談不上是推理,只是想到一種可能性。」

  「沒關係,說來聽聽。」

  但她遲遲不開口,把玩著滿是灰塵的床罩。她內心似乎有某種糾葛,所以我沒有催促,耐著性子等待。

  「會不會是……」大約經過了兩分鐘,她才終於開了口,「被人殺害?」

  我從床上跳了起來,「被誰?」

  「當然是『那傢伙』——他的父親啊。」她說:「除此以外,還有誰會殺他?」

  「怎麼可能?即使再怎麼虐待,也不至於殺了他吧。」

  「是嗎?即使不是有心想要殺他,也可能不慎失手殺了他。」沙也加微微低著頭,用手遮著嘴巴,「我有時候也會感到害怕,很怕自己不小心殺了美晴……」

  我抱著雙臂,想了一下後,看著她的側臉說:「要不要睡一下?」

  沙也加微微抬起頭,她的睫毛濕了。

  「我們今天查到了很多事,但也因此太疲倦了,腦袋不好好休息,想不出甚麼好主意,所以先到此為止,天亮之後再繼續。」

  沙也加用指尖輕輕按著眼睛,把頭髮向後撥。

  「對不起,我一直情緒失控……」

  「那倒沒關係。」

  「你要睡在這裡嗎?」

  「嗯,雖然有很多灰塵,但總比差勁的小木屋好多了。」

  「那我去睡樓下的沙發。」她站了起來。

  是不是該挽留她?叫她一起睡在這張床上?我的腦海中閃過這個念頭。但這麼做有甚麼意義?

  我只猶豫了一剎那,立刻對她說:「晚安。」

  走向門口的她停下腳步。

  「晚安。」她頭也不回地說。

  「最好把蠟燭吹熄。」

  「我知道。」

  「還有,」說到一半,我猶豫起來。

  「還有甚麼?」她問。

  我想了一下後說:「如果想上廁所,記得來叫我,不要客氣。」

  沙也加輕聲笑了起來,「應該不需要。」

  「那就好。」

  「晚安。」

  她關上門後,房間內的蠟燭火苗搖晃著。我下床去吹熄蠟燭。

  2

  天亮之前,我稍微睡了一下。睡覺之前擔心睡過頭,所以用手錶設定了鬧鐘,但在鬧鐘鈴響之前就醒了。我只睡了不到三個小時,但腦袋很清醒。

  我打開窗戶往外看。雨已經停了,陽光照在對面那座山的山腰上,周圍的草原也閃著陽光。今天是個晴朗的好天氣。

  因為陽光無法照進室內,所以光線很暗。原本以為這棟房子朝南,或是朝東,但從目前陽光的影子來判斷,應該朝向西南方向。

  「朝西南……嗎?」我心不在焉地看著遠方的風景喃喃自語著。

  有哪裡不對勁。似乎有哪裡解釋不通。

  我一時不知道是哪裡不對勁,可能是原本以為從這棟房子的窗戶可以看到日出,現在發現完全看不到,所以只是感到意外而已。

  但我立刻發現並不是這樣。

  我之所以會認為這棟房子朝東,必定有原因,不可能毫無根據地這麼想。

  我拿起床上的日記本。難道是日記中提到這棟房子的方位嗎?但翻了幾頁之後,確定並不是在日記中看到的,而是其它不經意瞥了一眼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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