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東野圭吾 > 學生街殺人 | 上頁 下頁


  「一杯咖啡。」她說。光平聽到後,走進了廚房,她也跟了進來。

  「他說,」沙緒裡向光平咬耳朵,「他已經和人約好要借保時捷的車子。」

  「所以他邀你去兜風?」

  光平在倒咖啡時問。

  「他自以為是我男朋友,但我不喜歡這種糾纏不清的人,我說我明天沒辦法請假,所以拒絕了他。」

  「誰叫你輕易和他上床。」

  「我才沒有和他上床,」沙緒裡嘟起紅唇,「只是讓他摸了一下,而且只有上面而已。」

  「這只會造成反效果,」光平更壓低嗓門說:「尤其是對那種人。」

  一會兒之後,店內只剩下武宮一個人。武宮一下子看報,一下子翻雜誌,有時候找沙緒裡說話,不過,他似乎很快就膩了,突然叫了一聲:「津村。」光平這時正在擦空桌子。

  「你找工作的事怎麼樣了?」

  他說話的態度盛氣淩人,光平沒有停手,簡短地回了一聲:「沒怎麼樣。」武宮咂了一下嘴。

  「甚麼叫『沒怎麼樣』,真受不了你。你不可能一輩子過這種走一步算一步的生活,難道你想讓教授顏面無光嗎?」

  光平沒有回答,重新折好抹布,開始擦另外一張桌子。

  「我也可以再幫你在教授面前說情,即使找不到一流的公司,至少可以找一個差強人意的地方吧。」

  「不必了,」光平說:「我的事不用別人操心,我正在思考。」

  「你別說大話,這樣蹉跎下去,年紀越來越大,到時候就來不及了。」

  這一次,光平沒有說話,只是更用力擦桌子。武宮也故意大聲歎氣,再度把注意力轉移到沙緒裡身上。

  武宮是光平在大學機械工程系的同學,他的成績優異,從一年級到畢業,成績都是班上的第一名。他當然沒有一畢業就去工作,今年開始讀研究所,大家都認為他以後一定可以當上教授。

  光平開始在這裡打工後,才知道武宮是「青木」的老主顧。一個星期後,知道他來這裡的目的是為了沙緒裡。

  光平畢業後沒有進公司,在這裡打工當服務生,至今仍然沒有決定未來的方向,武宮在他面前有一種優越感,光平卻從來不會在他面前感到自卑。

  九點不到,松木就下了樓,他粗暴地打開門沖了進來,甩著手上的一萬圓說:

  「額外收入喔,從書店老闆手上賺來的。」

  「是打四球贏的嗎?」

  「如果是打四球,他才不會上鉤。我們是比他擅長的落袋撞球,是他找我賭的。」

  「他簡直就是把錢往水溝裡丟嘛。」

  「那也不見得。我放了他好幾次水,讓他對下次的賭局充滿期待,他放話說,下次絕對不會輸我。」

  光平攤開手苦笑著。

  沙緒裡從廚房走了出來,松木拍了拍她的屁股。

  「怎麼樣?我請客,明天有沒有空?」

  「明天?」

  「對,我明天休息,傍晚之後就沒事了,我們去吃點好吃的。沙緒裡,也可以去你喜歡的迪斯科。」

  「不行,我沒辦法請假,這個月我已經休過兩天了,而且,我才剛拒絕別人的邀約。」

  說完,她瞥了裡面那張桌子一眼。武宮握緊報紙,瞪著松木。

  「他的表情好可怕。」松木故意露出誇張的表情聳了聳肩,然後指著沙緒裡,轉頭看著武宮問:

  「讀書人,這種不良少女到底有甚麼好?她很輕浮,讀書人不是應該找適合讀書人的千金大小姐嗎?」

  「喂,你說話放尊重點。」

  「別生氣,我說的都是事實啊。」

  松木把雙手手掌朝向沙緒裡時,武宮踢開椅子站了起來,用中指推了推眼鏡,露出好像看到殺父仇人般的眼神經過光平他們的面前,走向門口。松木對著他的背影說:「啊喲,你還沒付錢喔。」武宮停下腳步,猛然轉過身。

  「喔,我想你應該只點了咖啡,所以是三百圓。」

  松木搓了搓手,把手伸到他面前。武宮從錢包裡拿出三個一百圓,放在松木的手掌上。

  「謝謝惠顧。」

  松木說完,正想把咖啡錢交給沙緒裡時,武宮的臉漸漸扭曲起來。光平還來不及叫出聲音,他已經向松木揮出了拳頭。松木機警地閃開了,動作敏捷地反過來用右手揍了他一拳。隨著一記沉悶的聲音,武宮的身體撞到了桌子,椅子倒地,玻璃煙灰缸掉在地上碎了。

  一切都發生在轉眼之間。光平和沙緒裡都呆然地看著武宮倒在地上。

  「不要動手動腳的。」松木的話不太符合眼前的狀況,然後,他回頭看著光平說:「走吧。」光平不知道該說甚麼,只能輕輕對他點頭。

  「如果你聽過甚麼叫正當防衛,就不應該恨我——沙緒裡,你幫他貼一塊OK繃吧,這樣他就不會覺得挨了一拳吃虧了。」

  松木說完,用力打開門走了出去。光平也跟了上去。

  走了幾步後,他突然說:「我剛才好像反應過度了。」他的語氣聽起來真的有點後悔。

  「是有點。」光平說,因為他覺得松木似乎期待他這麼說。

  「太沒有志氣了,」他說,「因為沒有志氣,所以才會做這種無聊事。」

  兩人默默走在舊學生街上。這裡已經感受不到活力,每天一到這個時間,街上只剩下零零星星的燈光。一隻野狗穿過馬路,但在野狗走到面前時,光平才發現它。野狗走進小巷後,看著光平他們半晌,最後肚子發出了咕咕的叫聲,走進了小巷深處。

  「那只狗也沒有志氣,沒有志氣的狗很悲慘。」

  松木突然這麼說。光平沒有吭氣。

  從「青木」往南走一段路,就來到這家名叫「穆爾格」的店,店面不大,木門旁放了一盆橡膠樹的盆栽。花盆上用白色油漆寫著「MORGUE」,除此以外,看不到任何招牌。

  光平推開門,頭頂上傳來叮叮噹當的鈴鐺聲。坐在吧台前的兩個客人轉頭瞥了光平他們一眼,但立刻繼續聊天。這對年輕男女看起來像學生,表情很嚴肅。

  「你們怎麼會一起來?」

  正在吧台內看雜誌的日野純子笑著問他們。她的手上戴著聽說是她三十歲生日時,別人送她的藍寶石戒指。

  「你這個老千,居然也來了。」

  坐在桌旁的一個戴著紅色貝雷帽的男人抬頭看著他們。這個瘦瘦的男人身穿米色開襟衫,年約五十歲,氣色很好,但貝雷帽下露出的白髮和太陽穴附近的褐斑讓他感覺有點蒼老。

  他叫時田,在這條街上開書店。

  「你打算用從我手裡搶走的錢喝一杯吧,真是好命啊。」

  「話別說得那麼難聽,而且,叫我老千也是在找碴嘛。」

  松木笑嘻嘻地在他對面坐了下來,「我們剛才比的可是你擅長的落袋撞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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