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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六


  「但是這筆錢我不能收。」直貴將信封再往前推。

  「你不收下,我很為難。」

  中條先生語氣沉重地說,令直貴感覺到他話中隱含著某種企圖。

  「這是交易嗎?」直貴試探性地問。

  中條先生沒有否認。「我不知道這種說法是否恰當。」

  「總之,今後不准再接近朝美,也不准和她聯絡,一旦毀約就要歸還這筆錢……,您想和我簽這種形式的契約,是嗎?」

  中條先生沉默了。於是直貴心想,難道自己猜錯了嗎?看著對方一臉尷尬的表情,他才恍然大悟。

  「原來如此,光是這樣還不夠。」他說,「今後不准告訴任何人,我一度和朝美,中條朝美小姐交往過。這份契約中也包含了這一項吧?」

  「你想說我自私吧?」中條先生以認真的眼神看著他。

  直貴心想,難怪他會從頭到尾保持低姿態。他就算能夠盡全力讓自己和朝美分手,也無法封住自己的口。

  「錢還您,我不能收。」直貴重複這一句話。

  「你的意思是,就算你沒收錢,也不會說出去嗎?」

  「不,」直貴緩緩搖搖頭。「和朝美交往的事我不會保密。我打算到處宣揚,所以錢我不能收。」

  中條先生的表情立刻扭曲變形。一臉困惑、狼狽,同時又將對直貴的憎恨表露無遺的表情。但是他瞭解到就算將憎恨發洩在直貴身上,也徒勞無功,於是心中焦躁不已,即使捨棄所有尊嚴,也得懇求他不說出去才行。他臉上的表情變得緊張,和剛才演戲般下跪哀求時大不相同。看見他此一反應,直貴決定接受。

  「開玩笑的,」直貴說,「我不會那麼做。」

  沒想到直貴會這麼說,這下中條先生的臉上面無表情,只是眨眼。

  「您不用擔心,我不會告訴別人我和朝美的事。就算到處宣揚,我也得不到任何好處,所以我不要錢,因為我沒有理由收下。」

  「你真的不要錢嗎?」中條先生的眼神感覺仍半信半疑。

  「是的。」直貴點頭。

  中條先生有些猶豫,最後還是將信封收進懷中。他一副交涉結束,想快快離開的模樣。

  「替我向朝美問好。」直貴說完後搖了搖頭。「不,不用替我傳任何話。」

  中條先生點頭起身。「你也要保重。」

  大門關上後,直貴仍然坐著。一天當中發生了許多事,許多人來了又走,最後只剩自己一個人。

  他告訴自己,只是走到了固定的終點。自己已經習慣了放棄,今後肯定也將繼續放棄。反復這種過程就是自己的人生……

  9

  從隔天起,他都不在家。如果待在家裡,朝美肯定會來找他。她不可能乖乖遵照父親的指示,父親和直貴達成的協議,她也不可能接受。

  直貴決定不見朝美,看到她只會難過。

  然而她遲早會去「BJ」,在店內就逃不掉了。直貴聯絡店長,請了一陣子的假。

  離開家裡也無處可去。想了半天,他打電話給白石由實子。

  「你說過要站在我這邊,對吧?」直貴在由實子家說,「助我一臂之力。」

  「幫你得到千金小姐?」由實子問。

  「不,」他搖頭。「正好相反。」

  直貴說明事情原委,他只有對由實子能夠和盤托出。

  聽直貴說完後,她一臉陰鬱地沉默不語。直貴不知道她在想甚麼,惴惴不安地等候。

  不久,她搖了搖頭。「太過分了。」

  「甚麼太過分了?」

  「一切的一切。」說完她籲了一口氣。「你無論到哪裡,都因為你哥哥的事受折磨,因為這個緣故失去了一切。之前是音樂,這次是女朋友,我認為天底下沒有這麼沒道理的事。」

  「別說了,那種事情說也沒用。」

  「可是這樣真的好嗎?你能對她死心嗎?」

  「我已經習慣死心了。」直貴淡淡一笑。

  由實子看到他的模樣,皺起眉頭,像是在忍耐頭痛似地將手抵在額頭上。

  「我不想看見你臉上這種表情。自從樂團那件事發生後,你就變了。我剛才說太過分了,其實我覺得最過分的事莫過於改變了你。如果是之前的你,絕對不會想到要故意讓女朋友懷孕。」

  直貴低下頭,搔了搔後頸。「我是個下流的男人。」

  「你明明不是那種人……」

  「我重新體認到了自己的立場。她父親說的沒錯,我要是和誰結婚,改天就會讓那個人和我有相同的處境。如果有了小孩,接著就換那個孩子承受。知道了這一點,根本沒辦法和任何人結婚。」直貴緩緩搖頭。「不光是分手,她父親還要我連交往都要保密。那個一臉不可一世的父親,即使只是做做樣子,都不惜向我下跪哀求。我到底是甚麼妖魔鬼怪啊?」

  由實子痛苦地聽著他說,一會兒拉下身上運動衫的袖子,一會兒卷起來。

  直貴歎了口氣。「因為這樣,所以請你幫我。朝美大概會想見我,她的個性好強,我想她壓根兒無法接受我屈服于她父親強硬的態度。撇開對我的心意不談,她會想要貫徹自己的堅持。但是對我來說,那種堅持根本不重要。」

  「我應該怎麼做才好?」

  「這事不難,你只要暫時住在我家就行了。」

  「住在你家?」

  「嗯,過幾天朝美應該會去找我。你就告訴她,說我不知道去哪兒了,暫時不會回來。我想,她大概會問你和我是甚麼關係。然後,」直貴盯著由實子的眼睛繼續說:「你就說是我的女朋友。說我們交往很久了,我一天到晚偷吃,你很苦惱,而我好像老毛病又犯了……,你就這樣告訴她。」

  由實子的表情扭曲。她撥起瀏海,重重地歎了口氣。「那種話,我說不出來。」

  「拜託啦,要是不這麼做的話,她不會死心。」

  「可是……」

  「如果你不肯答應的話,我只好找別的女人了。就算不說出詳情,只要說是為了和纏著我的女人分手,還是有幾個女人會因為好玩而幫我。」

  聽見他這句話,由實子瞪著他。倒不是因為他提出無理的要求,或許是因為他暗示自己的異性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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