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東野圭吾 > 我殺了他 | 上頁 下頁
四一


  過了幾秒沉默的時間,聽得到風吹過的聲音,窗戶喀嗒喀嗒作響。莎莉不知從哪裡冒出來,在我腳邊蜷成一團。

  我吐了一口氣,放鬆肩膀。「可以喝啤酒嗎?不喝點酒,實在很難開口談這種事。」

  「請便。」

  我站起來,打開冰箱。罐裝健力士啤酒冰得恰到好處。

  「加賀先生也來一罐如何?」我拿出黑啤酒罐,問了一句。

  「正統黑啤嗎?」加賀露出笑意。「那我就不客氣了。」

  我雖有點吃驚,仍把罐裝健力士遞給他。我還以為他會說正在執勤而拒絕。

  我重新坐回椅子上,拉開啤酒罐拉環,先喝了一口。黑啤酒獨特的芬芳在嘴裡擴散開來,更令人感激的是,它滋潤了乾渴的喉嚨。「我是喜歡她。」我看著加賀,直截了當地說。我認為無謂的掩飾此事,只是徒然刺激這個刑警的嗅覺。

  「只不過,」我繼續說:「僅止如此而已。我和她之間甚麼都沒發生。若用老派的說法來說,連手都沒牽過,真的。所以就算她和穗高交往,我也無法責怪她,更沒道理去恨穗高。總之,一切都只是我單戀。」說到這裡,我又喝了幾口啤酒。

  加賀從他深陷的眼窩深處望著我,眼神像是要透視出我真正的想法。終於,他也打開健力士,然後舉起啤酒,做出像是乾杯的動作。

  「大鼻子情聖,為了她的幸福而退讓啊。」

  「沒那麼偉大。」我笑出來。「只是我單方面地愛上她,又單方面地被拒絕罷了。」

  「可是你希望她幸福吧?」

  「那當然。我自認我的為人沒那麼陰沉,不至於被拒絕了就希望對方不幸。」

  「既然如此,」加賀說,「當您知道穗高先生拋棄浪岡准子小姐,要和神林美和子小姐結婚的時候,沒有產生甚麼特別的想法嗎?」

  「特別的想法?」

  「是的,」刑警點點頭,「特別的想法。」

  我捏扁健力士的罐子。本想再喝一口潤潤喉的,但胃裡好像有甚麼東西要湧出來,讓我不想再喝了。

  「這倒是沒有。」我說。「加賀先生,我知道你在想些甚麼。你懷疑我因為自己愛的女人被棄之如敝屣,就氣昏頭殺了穗高是吧?難為你想這麼多,但沒這回事。我頭腦沒那麼簡單。」

  「誰說您頭腦簡單了?」加賀挺直了背脊。「您是一個用心很深的人。這是經過種種調查後,我所得到的想法。」

  「聽起來不像是純粹在誇獎啊。你認為我是兇手?」

  「老實說,確實是有所懷疑,您是嫌犯之一。」加賀乾脆地說,大口喝下啤酒。

  3

  「這就說不過去了。」我雙手抱胸。「遺書該怎麼解釋?」

  「遺書?」

  「浪岡准子小姐的遺書,就是寫在傳單背面的那個。報紙上說筆跡和她本人的一致。」

  「那個啊。」加賀點點頭。「是的,的確已經確認是浪岡小姐寫的了。」

  「既然如此,那一切不就都解決了嗎。那內容不是暗示她殺了穗高嗎?」

  加賀放下罐裝啤酒,以食指指尖搔搔自己的太陽穴。「她沒有這樣暗示,只寫她先到天國去了。」

  「這不就是暗示嗎?」

  「是可以看出她期待穗高先生的死。但是,她並沒有表明是她殺害了穗高先生。」

  「真是歪理。」

  「會嗎。我自認為只是陳述客觀的事實而已。」

  加賀沉著冷靜的態度,讓我感到焦躁。

  「總之,」我握緊罐裝啤酒說,「你要怎麼發揮想像力我管不著,但我不是兇手。我沒辦法殺死穗高。」

  「這就難說了。」

  「穗高是中毒而死的吧。硝酸番木鼈堿……是吧?那種東西,我要怎麼弄到手?」

  聽我這麼說,加賀垂下眼,裝腔作勢地翻他的手冊。

  「五月十七日白天,您和穗高先生一行人去了意大利餐廳對吧。然而,我詢問餐廳的人後,得知只有您中途離開。餐廳裡清清楚楚地留下紀錄,只有您的餐點出到一半就不出了。」說到這裡,加賀抬起頭來。「怎麼回事呢?用餐時只有一個人先行離開,唯一的可能性,就是發生了相當嚴重的事情。」

  我感覺握著罐裝啤酒的手心開始冒汗。雖然早就知道警方一定會追查到這個部份,但還是希望能躲就躲。

  「這件事和我怎麼弄到毒藥,有甚麼關係嗎?」我盡全力佯裝鎮靜地問。

  「我推測,您會不會是在當時與浪岡准子小姐有所接觸。」

  「接觸?接觸是甚麼意思?」

  加賀沒有回答這個問題。也許是認為無謂的對話只是浪費時間。他的雙手在餐桌上互扣,抬眼看我。「請回答我的問題,您為甚麼中途離開餐廳?」

  我調整好姿勢。因為我認為這是最關鍵的地方。

  「我有個工作無論如何都必須在那天之內完成。因為我想起這件事,才先告辭離開的。」

  「奇怪了,據雪笹小姐和餐廳的人說,在那之前,您的手機曾經響過。」

  「是我自己讓電話響的。」

  「您自己?」

  我伸長手,拿起正在充電的手機,然後找出設定鈴聲的操作畫面,按下確定鍵,小小的擴音器便發出熟悉的鈴聲。

  「像這樣,就可以假裝有人來電,說是外來的緊急電話,好方便離座。」

  加賀以難看的臉色注視我的手機,但不久便露出一絲笑容。

  「是甚麼樣的事呢?等吃完飯再做會來不及的工作?」

  「也許來得及,但也有可能來不及,是要彙整一部小說的資料。穗高打算蜜月時帶去,所以無論如何都必須在當天完成。我吃飯吃到一半,才想到我不小心忘了。」

  「那些數據現在在這裡嗎?」

  「沒有,我已經交給穗高了。」

  「是甚麼樣的內容呢?」

  「和陶藝有關的。大概有二十張A4紙。」

  「陶藝啊……」加賀把我的話記在手冊裡,臉上還是露出令人不自在的笑容。

  那個笑容,就像看穿了我說的話是謊話,但仍樂見我說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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