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東野圭吾 > 我殺了他 | 上頁 下頁 | |
二五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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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麻煩您過來一下。」加賀向我招招手,指著信箱口。「請看看裡面,有宅配的配送通知吧?」 「是啊。」裡面的確有張紙,但因為很暗,看不清上面寫甚麼。「有問題嗎?」 「上面寫的看起來是星期六下午三點三十分。」加賀再次往信箱裡看,然後這麼說。 「有甚麼問題嗎?」我問。 「假如這張通知是三點半放進去的,就表示當時浪岡小姐不在家。但是,根據相關人士,也就是您的說法,浪岡小姐下午一點多已經離開穗高先生家不是嗎?那個時間離開石神井公園,動作再慢,應該也能在兩點前回到家才對。浪岡小姐究竟繞到哪裡去了呢?」加賀口齒清晰地說。 我心頭一凜。星期六三點半,浪岡准子一定還在穗高家的院子裡,然後在自殺前一刻,以手機打電話給我。 「也不見得一定不在吧?」聽我這麼說,加賀不解似地偏著頭。我看著他繼續說:「我是說,也許那時候她已經死了。」 這個說法應該沒有說不通的地方,但練馬署的刑警不知為何仍一臉無法釋懷的神情。「有甚麼疑點嗎?」我問。 加賀看著我。 「樓下的人聽到聲響。」 「樓下的人?」 「就是二〇三號室的人。他說他確定在星期六的傍晚聽到樓上有聲響,當時天已經黑了,推測是六點鐘左右。他說平常完全不會注意到這些,但因為感冒,一直躺在床上,才碰巧注意到的。」 「哦……」我心想,一定就是我和穗高合力搬運屍體的時候。當時確實沒有心思去留意腳步聲。 「因此,浪岡小姐的死,至少必須是在那之後,否則就很奇怪了。」加賀說。「當然,假如腳步聲不是浪岡小姐發出來的,就另當別論。」 後半部的話聽來意有所指,因此我回視加賀的臉,但他看來似乎不是刻意影射。 「如果是這樣的話,」我把報紙夾在腋下準備離開,「會不會是離開穗高家之後,晃到哪裡去了呢?既然都想要自殺了,精神方面可能不太穩定吧?」 「是啊。但是究竟去了哪裡呢……」 我打開自動上鎖的門走進去,加賀竟也一臉理所當然地跟在我身後,似乎還想一起搭電梯。 「還有甚麼要調查的嗎?」我一進電梯便按下5和3,然後問他。 「沒有,我純粹是看守現場,打雜的。」 加賀雖然這麼說,但聽起來並沒有轄區刑警的自卑。嘴唇上浮現的一絲笑意,令人感到他有種莫名的自信,讓我心裡有點毛毛的。 電梯停在三樓。 「那麼我先走了。今天發生很多事,辛苦您了,請好好休息。」加賀說著走出電梯。 「哪裡,刑警先生也是。那我要上去了。」我按了電梯的「關」鍵。 然而,加賀突然伸出右手,把正要關上的門擋住,我不禁略略向後仰。 「最後可以再請教您一件事嗎?」 「請說。」我壓抑著心中些許的波動說。 「駿河先生與死去的浪岡小姐很熟吧?」 「是啊,還算熟。」不知他要問些甚麼?我心中暗自提防。 「就駿河先生所知,浪岡小姐是甚麼個性的人?是纖細,還是比較偏向不拘小節、大而化之的類型?」 這人的問題還真奇怪,到底想怎麼樣? 「纖細啊。不然也不能從事動物相關的工作吧?」 加賀對我的回答點點頭。 「聽說她在動物醫院上班?」 「是的。」 「也會注重穿著打扮嗎?」 「我想是吧。我沒看過她有甚麼奇特的打扮。」 「是嗎?但還是有點奇怪。」 「哪裡奇怪?」我有點沉不住氣了。這個人到底要按著電梯門到甚麼時候? 加賀指指近處三〇三號室的門。 「您聽說她留有遺書嗎?」 「聽說了。」 「她寫在傳單背面,美容沙龍的廣告傳單背面。」 「哦?!」我試著做出首次耳聞的表情。 「您不覺得奇怪嗎?為甚麼偏偏把自己最後的遺言寫在傳單背面?我們稍微查過房間,有很多美麗的信封信紙。而且,那張傳單的一邊還被裁掉了。」 果然有人注意到了……我想著。這我老早就料到了。 「不知道呢……會不會是滿腦子想著自殺,所以失常了?」 「但就狀況而言,看起來不像是一時衝動的自殺。」 「這個嘛,」我聳聳肩,呼了口氣,「我就不知道了。畢竟我沒有自殺的經驗。」 「說的也是。當然,我也沒有。」加賀笑了,露出雪白的牙齒。但他很快地闔上嘴,微微偏了頭。「還有另一件令人在意的事。」 「甚麼事?」 「草皮。」 「草皮?」 「是的。浪岡小姐的頭髮上沾到枯草。我在想,為甚麼會沾到那種東西呢?如果不是在公園草地裡睡覺,一般應該是不會沾到吧。」 我沒作聲。應該說我甚麼都不敢講。 「駿河先生,」刑警說,「穗高先生的院子有草皮嗎?」 我只能無奈點頭回答:「有。」 「是嗎?」加賀盯著我的臉看,我差點想轉移視線,但還是筆直地回視他。 加賀總算放開電梯門上的手。 「不好意思,攔住您了。」 「失陪。」等門完全關上,我終於松了一口氣。 回到自己的房間,我喝了一杯水。喉嚨幹得不得了。 浪岡准子房間的鎖,我並不是沒考慮到。但是只要沒有備份鑰匙,就不能從外面上鎖。比起室內沒有鑰匙的不自然,我選擇了沒有鎖門的不自然。 不會有事的,只不過是一點小小的不自然,警方查不出真相的。只要一口咬定不知道、不曉得就好。 只不過…… 練馬署的加賀,也許要多提防這個人。准子頭髮上竟然沾了枯草,實在太失策了。只不過,就憑轄區一個刑警的力量,想必也成不了甚麼大事。 睡在餐桌上的莎莉醒了,它伸了伸懶腰。我雙手將它抱起,站在玻璃窗前。像這樣和貓一起看自己的影子,是我的樂趣之一。 「一定要每天這樣撫摸它哦。聽說,這樣的觸感對貓咪來說,就像被媽媽舔一樣。」浪岡准子邊撫摸莎莉的背邊說著這番話的側臉,浮現在我腦海中。 漫長的一天,終於要落幕了。 我心中毫無罪惡感。我只是做了該做的事而已。 我將映在玻璃上的貓咪臉孔和浪岡准子重迭在一起,心中低語: 准子,我已經幫你報仇了。 我幫你殺死穗高誠了。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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