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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七

　　「我想請美和子小姐選出要朗誦的詩，我已經先挑幾首出來了。」駿河從公文包中取出一本書，放在美和子面前。那是她出的書，到處貼滿黃色標簽。

　　「我覺得<青色的手>好。就是你說你小時候夢想在藍色海洋上生活的那首。」穗高雙手抱胸說道。

　　「這首啊……」美和子似乎不以為然。

　　我內心竊笑。穗高根本就不知道，在海洋生活對她是意味著告別人世。

　　他們三人開始討論，我一時無事可做。這時有兩名女子朝我們走來，其中一人是雪笹香織，她穿著黑色格紋套裝。另一名年輕女性我見過兩、三次，是雪笹香織的後進，和雪笹一起工作。製作美和子的書時，她曾來過我們家幾次，我記得她叫作西口繪裡。

　　兩名女子向我們道賀。

　　「你們來得還真早。」穗高說。

　　「也不算早，因為接下來有好多事要做。」雪笹香織看看自己的手錶，再低頭看美和子。「差不多該到美容院去嘍。」

　　「也是。動作得快一點了。」美和子看看鐘，拿起放在身旁的包包，站起來。

　　「那麼，詩就選<窗>這首了？」駿河向她確認。

　　「好的，其它的就麻煩你了。對了，誠哥，」美和子看著穗高，「我把藥盒和藥放在房間裡了，等會我再請人拿去給你。」

　　「麻煩你了。要是新郎在婚禮和喜筵上狂流鼻水、猛打噴嚏，就太遜了。」穗高說著笑了。

　　美和子和雪笹香織她們都離開了，因此我也決定離席。穗高和駿河好像還有事要討論，沒有離開。

　　婚禮從正午開始，退房時間也是正午，所以可以一直在房裡待到時間差不多再過去。只不過，新娘唯一的至親不能等到婚禮即將開始才現身。

　　我雖然已經不再覺得反胃想吐，但後腦還是會悶痛，肩頸也很僵硬。好久沒宿醉了，來睡個回籠覺吧，就算只是短短一個小時也好。我看了時鐘，還不到十點。

　　我從口袋裡拿出鑰匙開了門。這時候發現有東西掉落在腳邊，好像是個信封。

　　奇怪，看樣子是有人從門縫塞進來的，但我不曉得是誰做的，也不像飯店的服務。

　　拾起信封一看，上面以四四方方的字寫著神林貴弘先生收。一股難以言喻的不安席捲而來。因為會用直尺寫收信人的名字，只有一個意思。

　　我小心翼翼撕開信封口，裡面裝了一張B5的紙。看了以文字處理機或計算機印出的內容，我內心大為震盪。文字如下：

　　「我知道你與神林美和子之間有超越兄妹的關係。如果不希望這件事公諸於世，就遵照以下指示行事。

　　信封內有膠囊一顆，將膠囊混入穗高誠常用的鼻炎藥中。藥瓶或藥盒均可。

　　再提醒你一次，若不照做，就公開你們有違倫常的關係。報警也是同樣的下場。

　　看完後，將本信燒毀。」

　　我把信封倒過來晃了晃，一個小塑料袋跌入掌心。裡面正如信上所寫的，有一顆白色的膠囊。

　　我知道這顆膠囊外觀和穗高的常用藥相同，因為昨晚我見過美和子帶在身邊的藥。而寫這封信的人也知道這件事。

　　膠囊裡裝了甚麼？想必不是鼻炎藥。穗高誠吃下它，身體應該會發生異樣的反應吧。

　　是誰要我這麼做？是誰知道我和美和子「有違倫常的關係」？

　　我把信和信封丟進茶几上的煙灰缸裡燒掉，然後打開衣櫥，把裝有膠囊的塑料袋藏在禮服的上衣口袋裡。

　　3

　　我待在房裡等到心情稍微平靜些，才去美容院，結果我根本沒睡。時間是十一點整。

　　我剛走到美容院前，門就開了，西口繪裡走出來。她看到我，一臉驚訝。

　　「美和子在裡面嗎？」我問。

　　「已經到休息室去了。」她露出令人很有好感的笑容回答。

　　「是嗎？對了，西口小姐怎麼會在這裡？」

　　「因為美和子小姐說她忘了這個，所以我過來拿。」說著，她把手上的東西給我看，是美和子的包包。

　　我們一起進了休息室，剛走進去，香水味就往我的鼻孔裡鑽，讓我頭有點暈。

　　雪笹香織也在那裡。身穿結婚禮服的美和子就坐在她對面。

　　「哥哥。」她看到我，低聲叫道。

　　「美和子……」我只說了這幾個字，就再也發不出聲音。在我眼前的既是美和子，也不是美和子。那不是我所熟悉的妹妹，而是一個美得動人心魄，但即將成為另一個男人的人偶。

　　「我們出去吧。」後面有人說。好像所有人都離開房間了。即使如此，我仍凝視著美和子。只剩我們兩人之後，我總算說得出話了。「你好美，美極了。」

　　謝謝。她好像這麼說，但語不成聲。

　　不能害她哭，不能害她把妝哭花。可是想擾亂一切的衝動，卻像波浪般陣陣湧上我的心頭。

　　我走近她，抓住她戴著手套的手，把她拉過來。

　　「不行。」她說。

　　「閉上眼睛。」

　　她搖頭。我不理會，把自己的嘴湊近她的嘴唇。「不行。」她再次說。

　　「碰一下而已。我保證是最後一次。」

　　「可是……」

　　我稍微用力拉。於是，她閉上眼睛。

　　§ 駿河直之之章

　　1

　　我有預感，今天會是漫長的一天。

　　手錶指著十點半，我們結束了最後的討論。穗高為了讓演出有最好的效果，修修改改直到最後一刻，算是他一貫的特色，而且這次是為了他自己，格外賣力也是當然的。

　　「記住，音樂方面，千萬不能弄錯時間點。在這種地方出錯，一切就白費了。」穗高喝著第二杯義式濃縮咖啡說。

　　「我知道。我會好好交代負責人的。」我把檔案收進公文包裡。

　　「好啦，差不多該換第一套衣服了。」穗高像是要放鬆身體般輕輕轉動肩膀。「一個都快四十的男人不管穿甚麼衣服，都沒有人會看吧。」

　　「今天你不是專門襯托美和子小姐的嗎？」

　　「是啊。」

　　穗高環視一下四周，把臉湊向我。

　　「今天早上有沒有異狀？」

　　「甚麼異狀？」

　　「我是說你們那棟公寓。」穗高小聲說。「像是警車來了，或是有人群甚麼的。」

　　「哦。」我總算明白穗高想問些甚麼。「我離開公寓的時候，沒甚麼異狀。」

　　「是嗎？也就是說還沒被發現。」

　　「應該吧。」我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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