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東野圭吾 > 我殺了他 | 上頁 下頁
一四


  過了一會兒,我聽見啜泣聲,有人低聲叫著准子、准子。聲音細微怯弱得令人不敢相信竟是駿河直之,簡直就像小孩子躲起來偷哭一樣。

  接著我又聽到很微小的聲響,是打開瓶蓋的聲音。

  我想看看怎麼了,準備再次抬頭的時候,掛在衣架上的帽子砰咚落地。駿河的聲音戛然而止。

  現場一片駭人的沉寂。我知道他細長的雙眼正看向這邊。

  「對不起。」說著,我站起身來。

  駿河直之瞪大了眼。看得出他雙頰濡濕。他雙膝著地,戴著手套,右手搭在女子肩上。

  「雪……笹……」感覺他是好不容易才發出聲音。「你怎麼會……在這裡?」

  「對不起,我跟蹤你們。」

  「從甚麼時候開始?」

  「一直。我看穗高的樣子怪怪的,就去了他家,結果看見你們正在搬運一個大箱子……」我又小聲說了一次對不起。

  「原來是這樣。」我看得出駿河突然虛脫了。他的視線轉向倒地的女子。「她死了。」

  「好像是,是死在他……穗高家嗎?」

  「在院子裡自殺的。自殺之前曾經打電話給我。」

  「哦,就是那時候……」

  「我想你已經猜到了,她和穗高交往過。」駿河以指尖擦擦眼睛下方,似乎是想抹掉淚痕。「因為聽到他要結婚,打擊太大,所以自殺了。」

  「真可憐,竟然為了那種男人尋死。」

  「就是啊。」駿河重重歎了一口氣,然後抓抓頭。「根本不值得為那種男人尋死。」

  難道你喜歡她?我很想這麼問。當然,這種話是不能問的。

  「那為甚麼屍體會在這裡?」

  「穗高下的命令。他說明天是他風光的婚禮,要是有人在院子裡自殺,他可受不了。」

  「原來如此。那甚麼時候報警?」

  「不報警。」

  「甚麼?」

  「穗高說不要報警,要等屍體自然被人發現。穗高好像想安排成准子和他之間甚麼關係都沒有。他說,既然沒有任何瓜葛,當然也不會發現她死在這裡。」駿河的臉痛苦地變形。「大概是不願意蜜月旅行被警方打擾吧。」

  「這樣啊。」

  烏雲漸漸包圍我的內心。處在這種非常情況之下的我,一分為二,一個是意外平靜說話的自己,另一個是越來越混亂的自己。

  「她是?准子小姐是?」我看著遺書說。

  「浪岡准子。浪花的浪,岡山的岡。」駿河冷淡地說。

  「警方會調查准子小姐自殺的動機,難道查不出她和穗高先生的關係嗎?」

  「很難說,也許會吧。」

  「那到時候就瞞不過去了啊。他有甚麼打算?」

  我這麼問,不料駿河直之笑了出來。我一時愣住,還以為他瘋了,但仔細一看,才發現他是刻意笑出來的。

  「他想要我頂替。」

  「咦?甚麼意思?」

  「也就是說,要把和她交往的對象,說成是我。我因為厭倦而拋棄了她,她受不了這個打擊,所以自殺了——他是這麼說的。」

  「啊……」虧他編得出來,真叫人佩服。

  「這份遺書就掉落在她身旁,可是上面沒寫是給誰吧?」

  「是啊。」

  「其實是有寫的。在最上面寫著給穗高誠先生,但是穗高拿刀片裁得乾乾淨淨。」

  「哦。」我不由得搖頭。「你真的願意這樣做?」

  「我不願意。」

  「可是你還是會照做吧?」

  「要是不打算照做,就不會把屍體搬到這裡來了。」

  「……也對。」

  「我希望你答應我一件事。」駿河直視著我說。

  「甚麼事?」

  「離開這棟公寓之後,就當作沒聽過這些話。」

  我淡淡一笑。

  「要是我告訴警方,你們就白費工夫了。」

  「你會答應吧?」駿河盯著我的眼睛。

  我輕輕點頭。不是因為我想成全這人的忠誠,而是希望手中握有王牌。

  「我們儘快離開吧。再拖下去,要是有誰來就麻煩了。」駿河站起來。

  「告訴我,准子小姐和穗高先生交往了多久?關係有多深入?」

  「期間我不太記得了,但確實超過一年,直到最近都還在一起,因為她一直相信自己還是穗高的女友。至於關係,她已經在考慮結婚了。再怎麼說,她還懷過穗高的孩子。」

  「咦……」

  「當然是拿掉了。」說完,駿河點點頭。

  我心中的烏雲更加擴大了。懷孕……我伸手按住自己的下腹。那悲哀的痛楚,她也經歷過。

  我剛和穗高分手,就發現自己懷孕了,但我並沒有把這件事告訴他。我沒想過以懷孕為武器重新贏得他的心,我也深知,他不會因為這樣就改變心意。

  然而當我受盡煎熬的時候,這男人竟然除了美和子以外還有別的女人。不僅有,還讓對方懷孕了。看來對這男人而言,我也只不過是個他不打算結婚卻意外懷孕的女人之一。

  「好了,走吧。」駿河拉我的手。

  「她的死因是……?」

  「大概是服毒自殺。」

  「那白色的粉末就是毒藥?」我看著桌面說。

  「也許是吧。」

  「旁邊的膠囊就是穗高先生平常吃的那種藥吧,可是膠囊的內容物好像不是鼻炎藥。」

  聽我這麼一說,駿河吐了一口氣。

  「你看見了?」

  「剛才看到的。」

  「唔。」他拿起裝了膠囊的瓶子。「這個放在她帶的紙袋裡。」

  「她為甚麼要費這番工夫?」

  「當然是因為……」駿河沒再說下去。

  我決定幫他把話說完。

  「是想讓穗高先生吃吧。將這個和家裡真正的鼻炎藥掉包。」

  「我想八成是這樣。」

  「可是卻找不到機會,所以她決定自己一個人走。」

  「早知道她有這種打算,」駿河喃喃地說,「我就給她機會掉包了。」

  我盯著他的臉看。「你是說真的?」

  「你說呢?」

  「誰知道。」我聳了聳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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