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東野圭吾 > 天空之蜂 | 上頁 下頁
四〇


  「雖然有名冊,但目前不在我手上。即使我有,也不能給你們看。」

  「我瞭解。」室伏露出苦笑。「我只是問一下,因為必須向總部報告。」

  說句心裡話,即使對方真的有名冊,他也不知道該怎麼辦。

  「刑警先生,」一雄說話的語氣格外嚴肅,「我想你們想要瞭解的是,參加聯署運動的人,有沒有可能犯下這次事件,我沒有說錯吧?」

  室伏抓了抓頭,用肢體語言表示。「原來被你看穿了」,但其實他早就在等對方這句話。

  「老實說,的確是這樣。怎麼樣?你認為有可能是其中某一個人嗎?」

  「不可能。」一雄斬釘截鐵地否定,「那些幫助我們的人,都希望用理性解決問題,沒有人會用暴力解決,所以不可能是其中的人。」

  「我很理解你的心情,我也沒有認定歹徒一定就是那些聯署的人,只是既然他們投入這種運動,應該認識很多從事核電工作或是反核人士,我只是想瞭解其中是否可能有和這次的事件有關的人,即使不是特定的人物也沒有問題,曾經發生的事或是傳聞都可以,總之,不管想到甚麼,都希望你可以告訴我們。」

  「我瞭解你的意思。」

  「還是說,」室伏繼續乘勝追擊。「你認為歹徒和核電相關人員或是反核人士無關嗎?」

  「不,這個嘛,」一雄吞吐起來,然後又繼續說:「不瞞你說,我也覺得應該是反核的人幹的,但是,我的周圍真的都是好人,可以說,他們最大的優點就是人品都很好,即使叫他們用計算機去偷直升機,他們也不會那麼做。」

  「大家都是鄉下人。」始終不發一語的泰子在一旁補充道。

  室伏點了點頭,把剩下的麥茶喝光了。

  「說到這個,我想請教一下,田邊先生的朋友中,有沒有會開直升機或飛機,或是維修飛機的人?」

  「好像沒有。」一雄看向母親。

  「我沒有聽說過。」泰子回答。

  「那有沒有很懂電子工學或是通訊的人?」

  「不知道,這方面好像沒有。」一雄偏著頭。「倒是有人介紹我們認識了幾位核子工程的老師……」

  他們看起來不像在說謊,但也沒有認真回想。

  「佳之先生有哪些好朋友?」

  「佳之嗎?嗯,和誰比較好呢?」

  「櫻町的阿貴?」泰子說。

  「喔,貴男嗎?佳之常常和他玩在一起。」

  「請問他是誰?」

  「川村貴男,和佳之從小一起長大的玩伴,現在幫忙家裡做生意。前面這條路走五百公尺,左側就有一家豆腐店,現在這個時間,他應該在店裡。」

  「豆腐店嗎?」

  「是啊。」田邊一雄臉頰稍微放鬆了,似乎在說,豆腐店的人不可能是歹徒吧。

  「還有其它朋友嗎?」

  「不知道,他工作之後,一個人住在公寓,不太清楚他和甚麼人來往。」

  「他住外面時的物品都拿回來了嗎?」

  「有些丟掉了,其它的都放在二樓的房間,但沒甚麼重要的東西。」

  「我們可不可以看一下?」

  聽到室伏的拜託,田邊一雄皺起眉頭,看著母親。

  「那個房間有整理嗎?」

  「上次我稍微打掃了一下……」

  「只要稍微瞄一眼就好。」室伏說。「只要能夠瞭解你弟弟有哪些朋友就好。」

  「如果是要為我弟弟報仇的人,我們不可能不知道,既然你們非看不可,去看一下也沒關係。」一雄站了起來。

  靠東側有窗戶的三坪大房間內,放著佳之留下來的東西,這裡以前似乎就是他的房間,房間的角落還保留著舊書桌,書架上放了很多漫畫和汽車雜誌。

  「他直到在本地讀工業高中為止,一直住在這裡。」一雄打開窗戶說道,「高中畢業後,就立刻進入大東重機,他說討厭務農,也不想養豬。得知他做核電廠的工作,我曾經大力反對,但說實話,以我弟弟的成績想要在這裡找工作,也只能進那種公司。」

  大東重機是近畿電力公司的下游廠商,負責核電廠相關設備的保養和維修。

  「他做甚麼工作?」

  「詳細情況我也不太清楚,聽說是負責維修反應爐周圍的儀器。進公司第六年左右,他的身體狀況開始出問題,臉常常浮腫,老是覺得身體很疲倦。我們也太大意了,照理說,那時候就應該立刻帶他去大醫院檢查,但聽他說,公司有幫他們做健康檢查,就以為如果有問題,應該會知道。」

  「公司健康檢查時沒有異狀嗎?」

  「不,事後發現,在做血液檢查時,他的白血球數量明顯異常。但公司方面並沒有叫他做進一步的檢查,之後仍然繼續派他去現場工作。」

  「太離譜了。」關根在一旁語帶同情地說。

  「之後,他也經常發燒,病倒在床上。嚴重時,一躺就是兩個星期,那時候剛好是夏天,汗水不僅濕了被褥,連榻榻米上也都濕了。」

  室伏聽著一雄說話,巡視著室內。組合式的架子上,放著漂亮的跑車模型,不難發現因為輻射而死的被害人還是一個年輕人,而且只是一個喜歡漫畫和汽車的平凡年輕人。很難想像在他的交友範圍中,有人會做這種威脅政府的事。

  「有沒有可以瞭解令弟交友關係的東西,像是通訊簿、新年賀卡,或是相簿之類的。」

  「沒有通訊簿,賀卡也都丟掉了,樓下佛壇的抽屜裡有相簿,只是那也稱不上是相簿。」

  「可以看一下嗎?」

  「好啊。」

  放佛龕的房間就在剛才的客廳隔壁,像衣櫃般大的佛龕上放著田邊佳之的照片。佳之的臉圓圓的,嘴角還留著少年的稚氣,當室伏表達這樣的感想時,一雄一臉愁容。

  「這是很久之前的照片,應該是剛進公司時,每次看到他之後的照片都覺得很難過。」

  「甚麼意思?」

  「你看了就知道了。」一雄從佛龕的抽屜裡拿出一本小相冊,放在跪坐的室伏前方。「我們把他進公司後的照片都集中在一起。」

  「借我看一下。」

  室伏拿起相簿,從第一頁開始看。上面有家人在新年一起拍的照片,以及參加婚禮的照片。看著這些照片,室伏很快就理解了一雄剛才那句話的意思。在室伏身旁探頭張望的關根也忍不住嘀咕說:「變化真大啊。」

  田邊佳之死的時候才二十九歲,他在那家公司工作了十年,但是,照片上的他看起來好像經歷了超過二十年的歲月。剛開始的娃娃臉漸漸改變,皮膚失去了光澤,下巴越來越尖,眼睛也凹了下去,最後幾張照片看起來好像有四十多歲。

  「最近我才知道,急速老化也是輻射對人體產生的影響之一。你們看照片就知道,他的頭髮不是變少了嗎?而且,牙齒也越來越鬆動,牙齦一直出血。我至今仍然在懊惱,早知道應該及時帶他去就醫。」一雄心有不甘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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