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東野圭吾 > 誰殺了她 | 上頁 下頁
一三


  「令妹沒有和誰走得特別近嗎?」

  「也許有也不一定,但是我沒聽說。」

  「一個也沒有?您和令妹通電話的時候,沒有兩、三個經常提起的人名嗎?」

  「我就是記不得了,因為舍妹幾乎不提她自己的人際關係。我這個做哥哥的,也不會追根究柢,又不是小孩子了。」

  「這我明白。」加賀喝了幾口烏龍茶,在記事本裡寫了東西。然後略偏著頭,搔搔太陽穴。「您說令妹最後打電話給您,是在星期五晚上?」

  「是的。」

  「不好意思,可以麻煩您將當時談話的內容再告訴我一次嗎?請盡可能詳細一點。」

  「可以是可以,但我記得不是那麼精確。」

  「沒關係。」

  康正把他告訴山邊的話又重複一次。在面對警察的時候,同樣的事情必須反復說上好幾遍,這一點他十分清楚。加賀不時插話發問,對於一些細節非常注意,例如當時園子的語氣如何、說到甚麼地方才哭了出來等等。康正面對這些問題時,得要先迅速推測對方的意圖,才敢小心回答,以免事後成為致命傷。總之,就是從頭到尾含糊以對。

  「這樣聽起來,令妹的煩惱感覺上相當空泛。關於這點,您怎麼想呢?」

  加賀把原來就很窄的眉頭湊得更近,雙手交叉架在胸前問。他對康正的回答肯定感到十分焦躁。

  「我不知道。您說空泛,也許是如此,但如果換個說法,總之就是她在東京水土不服,受不了孤獨的煎熬,這樣應該也算是個具體的自殺動機吧。」

  「我明白您的意思,但令妹在東京已經住了將近十年,若是敗給了孤獨感,那麼也應該有個導火線才對。」加賀仍舊維持清晰的口齒繼續追問。看來康正那種逃避的說法顯然對這個人不管用。

  「我不知道。也許曾發生過甚麼事,但是我不知道。」康正以這種情況下最有效的方式作答。

  「沒有遺書,關於這件事您怎麼看?令妹不太擅長書寫嗎?」

  「不,她算是寫東西寫得滿勤的,作文對她來說應該不算難。」康正說的是事實。一查就馬上知道的事最好不要說謊。「我想,大概是沒甚麼明確的自殺動機讓她好好寫成文章吧。或者她沒有想到。」

  加賀默默點頭。看樣子他對於這一點似乎也不甚贊同,但沒有材料供他繼續追問。刑警向記事本瞄了一眼,然後說:「還有一點想向您請教。」

  「甚麼事?」

  「我聽說您進入令妹房間之後,發現遺體、報警,然後就待在房間裡沒有隨意走動,這一點沒有錯嗎?」

  對於如此發問的加賀,康正懷著警戒心回視他的眼神。他的語氣是極其公事化的,但他知道這種時候就代表刑警正在布陷阱。康正必須在數秒內思考這個問題的目的,決定如何回答。

  「我想我並沒有到處亂碰……有甚麼不對嗎?」

  「其實是因為水槽裡面有點濕。令妹過世的時間大概是星期五晚上,因此星期六、日兩天,應該沒有使用水槽。既然如此,最近這段時間的空氣如此乾燥,水槽怎麼會還是濕的,令我百思不解。」

  「原來是這件事啊。」康正一面點頭,一面迅速編造藉口。他不可能會說出他曾在水槽洗過裝了紙灰的小碟子和葡萄酒杯。

  「對不起,是我用的,我太不小心了。」

  「您在水槽做了些甚麼?」

  「這個……」

  「是甚麼事呢?如果方便的話,可以告訴我嗎?」雖然是帶著微笑問,但加賀卻做好準備記錄的姿勢。

  康正歎了一口氣才回答:「我在那裡洗臉。」

  「洗臉?」

  「是的,因為我不希望讓警察看到我一臉沒出息的樣子。也就是,那個,眼淚。」

  「哦……」加賀似乎有些意外。也許是因為很難想像康正流淚的樣子。「原來是這樣啊。」

  「也許應該一開始就說的,但我總還是難以啟齒。若是因此造成警方的困擾,我向您道歉。」

  「哪裡,只要能夠解釋水槽為甚麼是濕的就可以了。」

  「我想我應該沒有碰過其它地方了。」

  「是嗎?」加賀點點頭,闔上記事本。「謝謝您。也許還會有事要再向您請教,到時還請多幫忙。」

  「辛苦了。」

  康正伸手去拿賬單,但加賀動作更快地搶先拿走了,一邊伸出右手示意要康正別客氣,一邊起身走向櫃檯結帳。康正隨後行經刑警身旁步出店家,禮貌性地在門口等。

  加賀一面收錢包一面走出來。康正向他道謝。

  兩人進了電梯,康正搭到大樓的某個樓層。

  「那麼我先告辭了。」

  「您辛苦了。」加賀如此道別,康正接著轉身離開,但加賀立刻又叫道:「啊!和泉先生。」

  康正停下腳步回頭:「甚麼事?」

  加賀按住了電梯門。

  「山邊先生說,您說是看到令妹身上的電線和定時器,才知道是自殺的,是嗎?」

  「是啊。怎麼了?」

  「那麼,您在剪鏈條的時候,又是怎麼想的呢?」

  康正差點「啊」地失聲驚呼。也許他的表情替他說了。

  加賀的著眼點非常有道理。既然上了鏈條,就表示房裡有人,按了門鈴卻沒人響應,這時候通常就會猜到裡面可能出事了。而且依照事發前園子的種種跡象,康正應該當下立刻會聯想到自殺才對。

  「當然,」康正說,「當時我腦海裡就懷疑妹妹是不是自殺了,所以看到她的樣子,就心想她果然是自殺了。」

  「哦。」加賀眨了幾下眼,神情似乎不怎麼信服。不如說,也許他是在表示他不接受這種說法。

  「這樣我好像對山邊先生做了不正確的敘述。真對不起,因為我那時的心情太激動了。」

  「是,我明白,這是當然的。」加賀行了一禮。「沒事了,不好意思。」

  「請問,加賀先生。」

  「嗯?」

  康正深吸了口氣之後問:「是不是有甚麼問題?」

  「您的問題指的是?」

  「我是說,舍妹的死是不是有甚麼疑問?例如說,有可能不是自殺。」

  一聽這話,加賀意外地睜大眼睛。

  「您為甚麼會這麼想?」

  「因為我覺得您好像懷疑很多地方。也許是我想太多了也不一定。」

  康正的回答讓加賀的嘴角略顯笑意。

  「如果我問了讓您不愉快的問題,真是抱歉。對每件事情都提出懷疑正是我們的工作,我想和泉先生應該能諒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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