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東野圭吾 > 誰殺了她 | 上頁 下頁


  這次來東京是臨時決定的。正確地說,是今天天亮時做的決定。

  事情的開端,起于上週五妹妹園子的一通來電。她從東京一所女子大學畢業後,就在某家電子零件製造商的東京分公司工作,兄妹一年也未必有機會見上一次面。尤其是三年前母親病逝後,次數就更少了。父親則是在康正兄妹年幼時,便因腦溢血過世。

  但由於彼此是對方僅存的血親,儘管很少見面,聯絡倒從來沒斷過。尤其園子經常打電話給他,不過幾乎沒甚麼大事,都是「有沒有好好吃飯?」之類的寒暄。康正很清楚,妹妹打電話回來不是因為她寂寞,而是算算時間,覺得哥哥大概很想聽聽自己的聲音了,才這麼做的。妹妹就是這麼體貼。

  然而,上週五晚上打來的那通電話卻不同於以往。過去每當寒暄問她最近好不好,她都會回答很好,這次電話中卻首次傳來不同的結果。

  「唔……,老實說,不怎麼好。」

  園子無精打采地回話還帶著鼻音。

  但她始終避談發生了甚麼事,而是在最後丟了一句讓康正心驚膽跳的話:

  「我想……我大概死了最好。」

  她隨即又說是開玩笑,但康正可不這麼想。妹妹一定出了甚麼事。

  在那之前,她還說被相信的人背叛了。

  第二天正好是星期六,康正休假,一直在家裡等待園子回來。他事先計劃好了,園子回家後,兄妹倆就一起去吃壽司。這是她回家時的慣例。

  然而,園子沒有回來。下午三點左右,他打電話到園子的公寓,也無人接聽,原先以為她已經出發了,但直到傍晚、天黑,她仍然沒有出現。

  星期天早上到星期一早上,也就是今天白天,康正都要值班。沒辦法,他就是從事這種特殊的職業。康正在上班時間打了好幾次電話回家,他想園子應該有帶鑰匙,就算他不在也進得了家門。但仍舊無人接聽,也沒有她的電話留言。他又打電話到她東京的住處,依然沒聽到任何響應。

  園子究竟跑哪去了?他沒有任何頭緒。康正知道園子有個高中時代的好友也是一個人住東京,但他不知道怎麼聯絡那個人。

  他心不在焉地熬過了值勤之夜,所幸沒有重大工作上門。不安的情緒已膨脹到令他坐立難安,天一亮,他決定跑東京一趟。

  下了班,在家裡小睡兩小時之後,他打電話到園子的公司。接電話的股長說了一些讓康正更加不安的話。對方表示園子沒去上班,目前為止也沒聯絡過他。

  康正連忙收拾行李,開車從家裡出發。雖然才剛值完班,但行駛在東名高速公路這段期間,他也沒有感到絲毫睡意。不,是他沒有心思去感覺。

  ***

  康正花了一個多鐘頭才下了環狀八號線,在轉進練馬區目白通沒多久後停下。總算抵達目的地了。

  園子的公寓是一棟貼了淺米色外磚的四層樓建築,康正曾來過一次。他看得出來,這棟建築外表雖然亮麗,其實蓋得很粗糙,因此勸妹妹別租房子,不如買個像樣點的公寓。但園子卻微笑拒絕,說要把錢花在更值得的地方。康正也很明白妹妹固執的性格。

  公寓一樓有一部份被出租作商店。但鐵門深鎖,貼著招租的傳單,好似在宣揚著近來的不景氣。康正在店門口前停好車,從旁邊的入口進去。

  他首先檢查的是信箱。園子住的是二一五號房間,這個信箱塞了大約三天份的報紙,康正對此並不感到意外,只是心中不祥的預感愈來愈強了。

  由於是白天,也可能是住戶中單身人士多的關係,公寓靜悄悄的。康正上了二樓,來到園子的住所,一路上沒遇到任何人。

  他先按了門鈴,但等了半天也無回應。他又再敲了兩、三次門,結果也相同。房裡看來是無人活動的狀態。

  康正從口袋裡拿出鑰匙。那是上次來的時候園子交給他的,說是出租的中介給了兩把鑰匙。他們兄妹倆在雙親亡故時做了一個約定,要彼此交換備份鑰匙直到有人結婚。他將鑰匙插入鑰匙孔時,靜電爬過指尖。

  康正開了鎖,轉動門把。然後打開門時,感覺有一陣風透胸而過,一陣不祥的風。他咽了口唾沫,做了某種心理準備。若問他料到甚麼、做了甚麼準備,他也說不上來,總之他現在的感覺和他值勤中趕往事故現場時很相似。

  園子住的地方是所謂的一房一廳格局。一進門是開放式廚房,寢室在後面。一眼望去,開放式廚房似乎沒有異狀,與寢室之間以拉門作為隔間,現在門是拉起來的。

  玄關並排擺著一雙茶褐色的淑女包鞋和一雙水藍色的涼鞋。康正脫了鞋,走進去。室內的空氣冰冷,看來至少今天晚上沒開暖氣。燈是關著的。

  餐桌上擺著一個小碟子,上面似乎有燃燒紙張後殘留的黑色灰燼。但康正沒多看,先開了寢室的門。

  一看室內,他便停止呼吸,同時全身僵硬。

  寢室約有三坪,靠牆擺著一張床,妹妹閉著眼睛躺在那裡。

  他維持開門的姿勢靜止半晌。腦海瞬時間空白,接著種種思緒、情感,有如群眾逼近般紛至遝來,不久便開始在他耳邊嘶吼。但他無法加以整理,只能茫然佇立。

  終於,他緩緩向前,試著輕輕叫聲「園子」,但毫無響應。

  妹妹死了。由於工作的關係,康正比一般人更常接觸屍體,光看肌膚的色澤和彈力,就能判斷有無生命跡象。

  園子身上的毛毯蓋到胸前。康正將碎花毛毯輕輕掀開後,再度倒抽了一口氣。

  她身邊放著一個自動定時器。那東西康正曾見過,是妹妹在名古屋時就常用的舊定時器。那東西乍看像個鬧鐘,但不同的是它接了電線,而且鐘面旁還有兩個插座。一個插座標著「ON」字樣,另一個則是「OFF」字樣。若使用的是「ON」的插座,到了預先設定的時刻,電流便會由此流通,若用的是「OFF」的插座,則是會把本來流通的電流關掉。

  現在使用的是「ON」的那個插座,上頭插了插頭,連接插頭的電線在中途分成兩條,分別進入她的睡衣裡。

  康正檢視了定時器,設定時刻是一點鐘。由於是舊型的機械鐘,看不出是中午還是晚上。

  他雖然沒有掀開睡衣檢查,但也猜得出來那兩條電線是如何連接的。這種裝置大概就是一條固定在胸前,另一條固定在背後,時間一到,電流便會通過心臟,造成休克死亡。他把定時器的電線從插座上拔下。本來還在轉動的時鐘指針停在四點五十分的地方。就是現在時刻。

  康正蹲下來,輕輕握住園子的右手。那只手的觸感又冷又硬。上週五應該還在的水嫩彈力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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