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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二


  拓實一攤開報紙,躍入眼簾的便是標題「交通大動脈『東名』中斷」,下方是關於日本阪隧道火災事故的詳細報導——目前確認六人死亡,一百六十余輛車燒毀,估計需要數日搶修才能恢復通車。事故起因于連環車禍,六輛車發生追撞,當中一輛滿載易燃物乙醚的貨車著火後,火勢更是一發不可收拾,一百六十余輛車先後爆炸起火。由於火場溫度過高,無法靠近滅火,只能任其燃燒殆盡。這起隧道事故,可謂日本高速公路史上最嚴重的交通事故。拓實讀著報導,雞皮疙瘩都起來了。要是時間稍有不湊巧,自己極可能也被捲入這起事故之中。

  死者的身分都已確定,當中並沒有出現時生的名字。由於死者所搭乘的車輛也都一一經過確認,就算「時生」是化名,能肯定的是,他絕對不是死者之一。

  拓實的心頭大石終於卸下一半。

  不過這麼一來,時生究竟跑哪兒去了呢?拓實在靜岡車站等了一整晚都沒等到人,這表示時生在隧道事故發生之前便通過隧道了?但是他也沒來東條家呀?

  我們就此道別吧——他是這麼說的。為甚麼他會在那個地點決定離去呢?他究竟想做甚麼?

  不,那小子根本打從一開始就是個謎。他究竟是誰?為甚麼會出現?又為了甚麼消失?

  拓實試著問東條淳子,不知道須美子是否有遠親,因為時生早先曾自稱是他的親戚。但東條淳子只是一臉狐疑地偏起頭回道:「印象中麻岡家那邊並沒有像他那個年紀的親戚呢。」

  拓實聽到這個回答並不意外,他本來就覺得時生說自己是他的遠親應該是謊話,時生一定是有甚麼苦衷,才會出現在拓實面前卻無法表明身分。問題是,那是甚麼苦衷呢?但拓實想破了頭,也想不出合理的答案。

  雖然東條淳子留拓實多待幾天,拓實還是上完香便離開了,他隱約有個預感,自己日後可能還會常來東條家玩,但是,現在他滿腦子只擔心時生的下落。

  回到了東京,還是不見時生的蹤影,拓實只能繼續每天前往印刷廠上班,晚上拖著疲累的身軀回到公寓,沒有任何人在等著他。雖然時生出現之前,他也是過著這樣的生活,但如今不知為何,心裡總覺得好空虛。

  日本阪隧道火災事故發生後的第十天,經過全力搶修,隧道內部開放單線雙向通車了,但塞車狀況依舊很嚴重。就在這時,一則新聞引起了拓實的注意。

  拓實從前不大看報紙的,但自從隧道事故發生後,他每天都留意著報上新聞,只不過他並不是自己掏腰包買報紙,而是趁工作休息時間,借了印刷廠訂的報紙來看。他擔心隧道事故後續是否還會冒出新的死者名單,但幸好並沒有這樣的消息出現。

  就在他覺得隧道事故的相關報導似乎日漸減少時,社會版的一則報導抓住了他的視線,上頭刊著時生的大頭照,下方寫著「溺水死亡的川邊玲二」,新聞標題則是「消失兩個月的屍體回來了」。拓實仔細讀起了報導。

  「靜岡縣御前崎海岸發生不可解的神秘事件。被沖上岸的溺水屍體突然失去蹤影,兩個月後,又出現在同一地點。城南大學三年級生川邊玲二(⒛),五月初駕駛帆船出海,分析帆船遇上暴風雨翻覆,川邊玲二被拋進海中溺斃。當時與他同行的帆船社同好山下浩太朗(⒛)同樣溺水身亡,兩人的屍體被沖上岸邊,附近居民發現後,趕往通知警察,然而川邊玲二的屍體卻在這段無人在場的時間內消失了蹤影。警方與海上保安本部推測屍體可能再度被海浪捲入海中,立刻展開搜索,但是一無所獲。之後過了大約兩個月,本月十二日淩晨,在先前發現屍體的同一地點,又出現一具溺水屍體,根據屍體身邊物品分析,此人正是川邊玲二,家屬也已出面指認。不可思議的是,川邊玲二的遺體幾乎毫無損傷,也尚未開始腐壞。警方猜測,川邊玲二於兩個月前被沖上岸時,可能是呈現假死狀態,蘇醒後,不知前往何處活了一段時間,卻不幸再度遭遇海難。至於他身上的裝束仍與兩個月前一模一樣,這一點依然無法解釋。」

  拓實睜亮眼看了那張照片無數次,雖然印刷粒子非常粗,但那怎麼看都是時生。

  兩個月前……

  拓實回想初見時生的時間點,的確是在兩個月前,而他離開時,正是本月十一日,之後川邊玲二的遺體便出現了。

  不可能吧……難道死而復生的川邊玲二跑來找他,自稱叫「時生」,然後這兩個月來一直陪伴在他身邊?絕對不可能。再說他根本完全不認識川邊玲二這號人物。

  這篇報導一直纏繞拓實的腦海揮之不去,他甚至想過,打電話去報社問出川邊玲二的住處,偷偷過去探查一番,但終究是沒有付諸行動。一方面他覺得兩件事應該只是巧合,而另一方面,他在害怕萬一真的證明了時生其實是一具溺水屍體還魂怎麼辦。站在拓實的立場,他很希望時生現在依然在哪個地方活得好好的。

  隧道事故發生約兩個月後,聽說日本阪隧道的下行線終於開通,於是拓實獨自搭上了高速巴士。前一陣子東條淳子曾聯絡他,說有些須美子的遺物想交給他收著,他答應等隧道全面開放通行後的第一個假日便過去取。

  拓實坐上巴士等待出發時,有名似曾相識的女子上車來了。他想了想,記起來在哪裡見過她了——隧道事故發生前,在足柄休息站和她曾有一面之緣;後來事故發生,轉往靜岡車站換車時,又遇到她一次。當時女子紮著馬尾,今天卻是披著一頭長髮,身穿暗灰色連身洋裝。

  女子在拓實斜前方的座位坐下。巴士離站後,女子便拿出文庫本讀著。每當她稍微抬臉或轉頭,拓實便連忙移開視線。

  巴士行駛一段路程後,同樣又駛進了足柄休息站,拓實這才發現,自己的目光竟然下意識地追逐著女子的一舉一動。他心想,要是上前問她此行的目的地,會不會嚇到人家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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