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東野圭吾 > 殺人之門 | 上頁 下頁
一一


  「為甚麼警察要到西山醫院去呢?」

  「天曉得。應該是要去問田島婆婆死時的事吧?人家不是說被毒死的屍體會有甚麼變化嗎?」

  關於這點,我應該比倉持還要清楚,畢竟我一天到晚都在看這類的書籍。

  「醫生怎麼回答呢?」

  「那我就不知道了。不過應該沒有提到甚麼有毒殺嫌疑之類的。要是那樣說的話,現在你家前面應該早就停滿警車了。」

  真是不會講話,但倉持卻說得一點也沒錯。因為西山醫生不可能包庇犯罪,所以大概沒有發現典型的中毒症狀吧。

  我無法判斷母親是不是對祖母喂毒。何況究竟從哪弄來砒霜也是個問題。不過另一方面,有個畫面卻令我印象深刻,那就是在祖母死後,母親丟掉鹽巴和砂糖等調味料的情景。那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呢?那真的是鹽巴和砂糖嗎?難道不是甚麼其它的「白色粉末」嗎?

  從旁人看來或許會覺得奇怪,但我完全不想感情用事地相信母親。老實說,直到最後我還是不清楚母親是個怎麼樣的人。我也不懂殺人的心理是怎麼一回事。我甚至無法想像母親的內心是否萌生了那名為殺人念頭的東西。如果她告訴我人是她殺的,我大概也只會覺得「哦,那樣啊」,而如果她告訴我她沒殺人,那我也可以接受。

  我剛說到,直到最後我還是不清楚母親是個怎麼樣的人。而那個「最後」就在我剛升上六年級的時候突然地來到。

  有天放學回來,父母已在家裡等著我。那天原本就不是診所休息的日子,所以更讓我感到事情非比尋常。父親的身邊坐著一個我沒見過的男人,後來他們才告訴我,他是律師。

  父母想要逼我做一個選擇,看我要選擇跟著父親還是母親,因為他們兩個人已經決定要離婚了。

  § 4

  我這才知道,原來夫妻也會分開。我身邊就有好幾個這樣的人,甚至連小富也經歷過離婚。然而,我從沒有想到自己的父母親也會離婚。因此,剛聽到這件事的時候,我著實有點會意不過來。

  但那既不是開玩笑,也不是一個假設。從父母親絕不正視彼此就道出了這一點。

  「隨便你選誰。」父親說。

  「你沒選的那方,也不是從此就見不到面。想見面的時候,隨時都可以見面。只不過是看你平常想要跟爸爸或媽媽一起生活而已。」

  「和幸到長大成人為止,完全都不用擔心錢的事情。這點,我們已經達成了協議。」母親提起了贍養費的問題。

  「而且不轉校也沒關係。」母親補上一句。

  「沒有必要急著逼他答覆,不是嗎?」在我不知如何做選擇的時候,律師幫我說了句話。於是,他們給了我兩、三天考慮的時間。但是父母分手卻一天也沒拖延。當天,母親就帶著基本必須的行李離開了家。我那個時候才知道,原來母親已經在外面租好了房子。

  現在回想起來,母親也許預期自己不在,兒子會感到寂寞吧。如果她真是這麼想,那她也未免太不瞭解我了。我對著她離家而去的背影,感到了如同冰一般的冷漠,與其說她是母親,我更將她視為「搞不好是殺死婆婆的女人」。

  另外,我的腦袋中還算計著:父親可能會支付贍養費,不過那應該不會是筆太大的金額。況且,沒有人能保證母親不會把那些錢用在養育我之外的其它用途上。過慣優裕生活的母親究竟能不能讓我過安穩的生活,也令人感到不安。

  母親離家的那天夜裡,父親待我異常和善。他訂了外賣的特級壽司,叫我愛吃多少吃多少。雖然沒有叫我要留在這個家,但有點多話,不斷地問我在學校所發生的事。

  「明年你就是國中生了,差不多也該給你弄間書房了才行。」父親喝著啤酒,以一副心情極佳的口吻說道,似乎深怕我心情不好。

  這樣的父親真是讓我感到鬱悶,看著父親那張臉,我的眼前同時就會浮現小富的白屁股。我想到,那個屁股曾經騎在眼前的父親身上,並且像當時的稅務代書般喘著氣。

  不過,這樣的鬱悶我還可以忍受。反正白天父親不在家的時候,我可以一個人在家。對了,根本不需要為我做甚麼書房。反正從明天起,我就可以隨心所欲地使用這個家了。我已經有了自己的立足之地。

  那天夜裡,我醒來了好幾次。每次入睡,就會夢到母親。她在夢裡不斷責駡我,罵到我受夠了。

  當我回答要留在這個家裡時,母親臉上浮現的不是失望,而是憤怒。她彷佛覺得自己遭到了背叛。

  「好啦,反正想見面的時候隨時都可以見面啊。」

  父親打圓場地說。父親說得輕鬆,母親則不發一語,或許是覺得發牢騷會顯得更落魄吧。

  即將邁入梅雨季之前,母親從家裡帶走了所有的行李。父親去診所之後就沒再露臉,只有我一個人待在院子的角落,望著熟悉的家具一件一件地被運上卡車。

  其中,包括了母親的化妝台。化妝臺上鑲著一面大鏡子,布套從上頭垂下來。我並不喜歡那個化妝台,當母親的臉映照其中的時候,看起來總不像是母親的臉,而是別的女人的臉。當母親坐在鏡臺前,即意謂著她要丟下我,一個人外出。當然,母親帶我外出時應該也化了妝,但那樣的記憶比起她獨自外出的記憶模糊得多。

  那個鏡臺的左右都有抽屜,我知道右邊上面數來的第三個抽屜裡放有白粉的盒子。很久以前,母親曾和一個女性的親戚聊到脂粉。

  「你在用這種老舊的脂粉啊?」

  「噢,那個是很久之前買的,現在沒有在用,可是又覺得丟了可惜,所以就放在那兒。好像也該丟了。」

  剛上小學後不久,我曾經把脂粉抹在臉上,就像大部份的孩子都會想要玩玩看化妝。其中,我最感興趣的是色彩鮮豔的口紅。我知道母親在上口紅之前都會先把臉抹白,所以我心想首先得先撲脂粉。

  然而,就在我撲完白粉的時候,卻被母親發現了。母親看著我哈哈大笑,接著拿出口紅,把我的嘴唇塗成了紅色。

  「這下看起來像個女孩了。」母親說完後,又笑了。

  夜裡,母親將這件事告訴父親,父親垮著一張臉。

  「男孩子別做那種事!」父親對我凶道。

  原本以為父親也會一笑置之,真讓我失望。

  當行李全部被運上卡車之後,母親走到我身邊來。

  「這你拿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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