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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七


  島原動了動嘴,回答「我是島原」的虛弱聲音也傳進夕紀耳裡。

  「我是冰室,我會一直在島原先生身邊。」

  聽到夕紀的聲音,島原的頭稍微動了一下,這樣應該可以讓他安心一點。在這麼想的同時,夕紀本身也感覺因為出聲說話,化解了幾分緊張。

  佐山站在島原的頭部那一側,開始麻醉誘導。首先,在注射麻醉藥之後,在他的右手裝上量血壓的管子。接下來,讓他戴上氧氣罩,開始按壓供氧的袋子。

  夕紀和元宮等人在一旁默默看著佐山。麻醉誘導時,她也在麻醉師的管轄之下,絕不能私自交談,擾亂佐山的注意力。原則上甚至不准觸碰患者的身體。

  不久,島原便進入睡眠狀態,手術室護士山本明子在佐山的指示下,注射肌肉鬆弛劑與靜脈麻醉藥。她是有二十年資歷的老鳥。

  「肌肉鬆弛劑與吩坦尼注射完畢。」山本明子說道。

  「謝謝。」佐山回答。

  佐山抬起島原的下巴,讓他的嘴巴大開,使用喉頭鏡,將人工呼吸用的軟管送進氣管。他的手法極其慎重,深怕傷到氣管黏膜。

  插管完成後,佐山以膠帶固定管子,啟動人工呼吸器。以上均是麻醉誘導的步驟。

  麻醉誘導完成後,夕紀依照元宮的指示,開始插入導尿管。然而,導尿管的前端卻到達不了膀胱。

  「他有前列腺肥大的現象。」元宮說。「我來吧。」

  不愧是元宮,以熟練的手法插入導尿管。現在,夕紀對於觸摸男性性器官已不再排斥,但對於連這點工作都無法順利完成的自己感到生氣。

  設定好點滴、測量心臟機能的儀器之後,夕紀開始消毒肌膚。從胸部、腹部到大腿等部位,大範圍地塗上消毒液。最後,護士們在島原身上蓋上外科用覆蓋巾,只留下進行手術的部位。

  在此之前,西園一直站在後方看夕紀等人進行準備,現在則走近手術臺。

  手術已準備就緒。元宮、夕紀及護士們,在事先決定的位置站定,以目光向西園示意。

  「麻煩各位了。」西園說道。

  圍繞在島原四周的醫師和護士,默默地互行注目禮。

  夕紀在口罩下做了一個深呼吸,心想就要開始了。她已下定決心,今天先專心看西園的手術。雖然身為住院醫師的自己,對於有名醫之稱的西園能夠觀察到甚麼地步是個疑問,但仍懷著親眼目睹或許能有收穫的期待。

  只不過——

  但願手術不會發生甚麼意外——她突然想起七尾說的這句話。

  § 39

  時針即將指向十一點。穰治在飯店的某個房間內,從窗戶可以俯瞰帝都大醫院,他第一次投宿這家商務飯店。在進行準備工作時,他其實也很想入住,但還是忍住了,他怕來太多次,會讓飯店員工記住長相。

  麻醉誘導最少也要一個小時。麻醉之後,執刀的醫師開始動刀——

  穰治在腦中計算時間。在執行手術最重要的步驟之前,患者必須先接上人工心肺裝置,這個步驟會花上一點時間,即使接好了,也不會立即使用。根據他的調查,進行胸部大動脈瘤手術時,會將患者的體溫降到攝氏二十五度左右。使用人工心肺裝置讓血液循環之際,要先將送出的血液冷卻。這種作法,據說是為了保護患者的腦部與脊髓。要將體溫降到二十五度,大約需要一個小時。

  之後,醫師們應該會在某個時點讓島原的心臟停止運作。

  心臟可停止的時間約四個小時。醫師們必須在這段時間內完成任務,即切除島原的大動脈瘤,接上人工血管。若手術順利完成,醫師們便會讓先前中斷的血液再度流進心臟。心肌細胞因獲得血液,再次展開活動,若無異常,幾分鐘後便會開始跳動。即使不跳動,醫師們就算使用電擊,也會強迫心臟恢復跳動。

  休想這麼做,穰治心想。

  心臟既然已經停了,就不需要再跳動了。這顆心臟不是別人的,是島原總一郎的。這個男人,把公司的利益,不,把自己的利益看得比人命還重要。這種人的心臟不必再跳動。

  穰治想,我要讓你再也動不了。他要創造出醫師們再怎麼努力都無法使心臟恢復跳動的狀況,不,要創造一個讓他們甚至盡不了力的狀況。

  只不過,造成這種狀況的時機很重要。

  如果意外提早發生,醫師們大概會中止手術。如果僅連接人工心肺裝置,要及時回頭恐怕不難。相反地,太遲也不行。若主要的手術已完成,剩下來的工作就算出了狀況也能達成。

  他決定再等一下。沒有心急的必要。望說,這樣的手術最少也要四、五個小時。

  一想起望,穰治便看向茶几上的手機。

  今天早上八點半,手機響了。那時,穰治已經醒了,但仍躺在床上,他吃了一驚,彈跳起來確認來電號碼,上面顯示的是望的手機。

  他猶豫了一下,把電源關掉。因為,他覺得要是聽到她的聲音,一定會動搖。他已打定主意永遠不再見她,但利用她仍讓他的良心備受譴責。

  而且,他有不祥的預感。她以前從不曾在這種時間打電話給他,偏偏在今天這種日子打來,感覺不妙。她不可能看出甚麼端倪,但他覺得要是接起電話,一切精心設計都會泡湯。

  他等了一陣子才聽語音信箱。留言是望留下的,內容是希望他聽到留言之後與她聯絡。

  從她的聲音聽得出緊張氣息,語氣也不像平常那樣口齒不清。

  一開啟簡訊匣,裡面也有內容相同的訊息。然而,望平常發的簡訊一定會有一、兩個表情文字,這封信半個都沒有。

  穰治相信事情必有蹊蹺。

  望有甚麼事找他,他的確很在意。但是,他判斷現在絕不能與她聯絡。

  現在,他的手機一直是關機狀態,他很後悔沒有及早這麼做,聽瞭望的留言讓他徒增不安。

  他再度走近窗邊,俯視醫院,拿起望遠鏡架在雙眼上。

  正好有三輛車駛進停車場,其中兩輛是廂型車。他以望遠鏡追蹤車子的動向。三輛車分別停在不同的地方,車門開了,好幾個男人下車,從兩輛廂型車分別走出五個人。

  穰治想,可能是警察。用望遠鏡雖然看不出來,但下車的那些人有獵犬的味道,環顧四周的動作、快步走向醫院的腳步,在在令人感到肅穆嚴謹。

  如果是警察,為甚麼便衣偏要選今天來醫院?這陣子常看到制服警察,卻沒發生過今天這樣的情況。

  穰治思考著計劃已曝光的可能性,但沒有這個道理。警察不可能查出有人想要島原總一郎的性命。

  那些人有的走進醫院,有的則在大門口散開。

  穰治看著書桌,那裡放著一台筆記型計算機,只要輸入密碼,按下Enter 鍵,便會啟動第一個動作。

  穰治已經在醫院裡裝上花了好幾個星期所做的裝置,如果其中一個被發現,整個計劃就無法順利進行。

  他站在書桌前輸入密碼,出現詢問是否執行程序的對話框。若按下Enter 鍵則表示Yes。

  看看時鐘,才十一點半,手術還沒有進入核心階段。

  他搖搖頭,點選了計算機屏幕上顯示的N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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