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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三


  「你曾聽他說過從前的事嗎?」

  「從前……你是指他待在UR電產時的事嗎?」

  「不,是更久之前。像是第二次世界大戰,或戰爭結束後不久的事。」

  「不,那倒是沒聽過。」

  男人苦笑地偏著頭想了一下,「說到第二次世界大戰,江島先生幾歲了呢?我完全沒問過他那些事情,我想應該也沒甚麼有趣的吧。」

  「大概是吧。」

  勇作適度地應和,抱起胳臂閉上了眼睛,他討厭反被對方問東問西。

  十分鐘左右後大門打開,進來了一個滿頭白髮的男人。男人笑著對剛才那個中年男子報告許多事情,中年男子對他說:「噢,有一位客人在等你。」他回頭往勇作的方向一看。

  「我是島津警局的巡查部長,敝姓和倉。」

  勇作起身低頭行禮,江島一臉莫名不安地點頭致意。

  ***

  兩人到附近的一家咖啡店裡,選了最裡面的一個位子坐下。這家店挺大的,客人卻很少,再加上服務生送上點的咖啡之後,也不太搭理客人,勇作心想:「這是個談話的好地方。」

  江島壯介聽到和倉這個姓氏,似乎也沒有想起勇作就是那個從前和自己女兒交往過的高中生。勇作心想,「如此一來,更是天時地利人和。」

  壯介看著面前的咖啡,低著頭默不作聲。從他的樣子看來,說不定已經做好了某種程度的心理準備。

  「我想要請教的是從前的事,」勇作打破沉默,「而且還是相當久之前的事。如果我沒有算錯的話,當時你應該是十九、二十歲。」

  「當時是指甚麼?」

  「這我等一下會說。當時你在哪裡?在做甚麼?」

  勇作丟出問題,觀察壯介的反應,只見對方的目光突然左右移動。

  「二十歲左右,我應該是透過朋友的介紹,進入一家叫做中央電氣的公司,學習工程相關的知識……」

  壯介彷佛在回想當年似地開口。

  「不對,」勇作態度強硬地予以否定,「我去中央電氣調查過了。你開始到那家公司工作應該是二十一歲的時候。」

  「既然你這麼說……那可能是吧,畢竟都那麼久之前的事了。」

  壯介啜飲咖啡,打算含糊帶過。

  「你十八歲的時候父親去世,對吧?」勇作稍微改變了話題的方向。「於是,由你負責養活母親和妹妹,對嗎?」

  「因為從前的男人到了十八歲,就算是一個頂天立地的一家之主了。」

  「關於這一點,我也問過令妹。她說你將她們母女兩人留在鄉下,獨自一人離鄉背井出外工作,再將生活費寄回去給她們。」

  「嗯,是的……」

  江島壯介用一種警戒的眼神看著勇作,微微點頭。「問過令妹」這句話肯定令他感到不安。

  勇作聽美佐子說她有一個姑姑,最近很少見面,以前倒是經常在家族聚會上看到。她目前住的地方若搭電車,車程大約一個小時左右。勇作聽到這點,昨天去見了她一面。

  「你到底在哪裡,做甚麼工作賺錢呢?」勇作問。

  「這個嘛,說來話長。只要想賺錢,不挑三撿四,哪有甚麼工作不能做?」

  「可是你卻跟人借了錢,對吧?」

  勇作正視著壯介的臉,毫不遲疑地說了。他知道壯介屏住了呼吸。

  「這也是我從令妹那裡聽來的,令妹很感謝你為她們的付出。她說,當家裡因為欠債又死了父親而束手無策的時候,是哥哥拿錢幫忙家裡的。可是江島先生,有一件事情我不能理解。那就是一個十八歲的年輕人居然能賺錢養活家人,還還清了天文數字的負債。也難怪我會懷疑你到底是做了甚麼工作吧?」

  「總而言之……你是在懷疑我做了壞事?」

  壯介一臉嚴肅地問,勇作搖頭。

  「我想那應該不是壞事,而是憾事。」

  這句話令壯介啞然失聲。或許是因為他拿著咖啡杯的手微微顫動,弄得杯盤咯嗒咯嗒作響。

  「三十幾年前……」勇作用一種略顯正式的語調說道,「我猜瓜生工業的員工醫務室在進行某項研究,負責人是腦醫學學者上原雅成博士。那項研究需要一些人作為實驗對象,江島先生你……」

  勇作用稱不上好喝的咖啡潤了潤喉,接著說道:「你是其中一名實驗對象,對吧?」

  壯介從口袋裡拿出手帕,擦拭嘴角,然後抵在並沒有特別出汗的額頭上。

  「我完全不知道你在說甚麼……」

  「既然如此,請你聽我說就好。聽完之後,再決定要不要繼續裝傻也無妨吧?」

  勇作拿出警察手冊。

  「你當時以實驗受驗者的身分,受雇於瓜生工業。你用那筆報酬寄錢回家,並還清了家裡的負債。另外,那是一項關於大腦的實驗,所以江島先生,你的頭部應該有特殊的外科手術所留下的痕跡。」

  壯介半張開口,但終究沒有說話。勇作不清楚,他是轉念一想,想要全部聽完再做打算,還是不知道該說甚麼。

  「結束那份白老鼠的工作之後,你過了幾年風平浪靜的日子。那件事並沒有對你的人生造成負面的影響,你說不定都已經快忘了它。可是在一次的工作中發生意外,讓你想起了那件事。你當時應該是腳骨折、還有頭部遭到強烈撞擊吧?於是你被送進了附近的綜合醫院。」

  壯介默默聽著,他的臉上已經看不見先前那種不知所措的神色。

  「你在那裡得到了一個莫名其妙的診斷結果。明明腳傷幾乎痊癒,綜合醫院卻要你轉到上原醫院治療腦部。你對此不疑有他,轉到上原醫院長住了兩個月。更令人想不通的是,上原醫院裡居然連你的病歷和住院紀錄都沒有保留。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呢?」

  勇作停了一拍之後,繼續說:「我曾試著造訪一開始為你的腦部診治的醫生,但他和上原博士一樣過世了。不過,調查那位醫生的經歷之後,我發現了一件非常有趣的事,他當時正好派駐在瓜生工業的醫務室裡。這意謂著甚麼呢?答案就擺在眼前。那名醫生也參與了上原博士不為人知的實驗。所以當你偶然以病患的身分到他的綜合醫院就診時,他看到你頭上的外科手術痕跡,馬上就察覺到你是當時的其中一個實驗對象。可是如果沒有其它問題的話,應該就沒事了,但就是有問題,所以不能讓你直接出院。而且,那還是只有上原博士才能解決的問題。於是他將原委告訴你,要你轉到上原醫院。」

  當勇作的話說到一半,壯介開始微微搖頭。他的表情看起來不像是單純否定,令人有些不安,但勇作還是毫不遲疑地一口氣把話說完。

  「我不清楚那究竟是怎樣的一個問題,上原博士和你是怎麼針對那個問題進行討論。我只知道就結果而言,上原博士和UR電產決定全面資助你,所以你和你家人往後的人生才會像是被『命運之繩』所操控似地一帆風順。」

  勇作說到這裡將話打住,喝光已經變溫的咖啡。原本想要續杯,但服務生卻躲在櫃檯後面不出現。

  江島壯介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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