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東野圭吾 > 鳥人計劃 | 上頁 下頁
五三


  「那是你們自以為是的說法。運動界的人只追求勝利。就連觀眾也同樣要求他們要有異于常人的實力。漢城奧運時,班強森因為被查出使用禁藥而遭取消金牌資格,受盡世人的指摘。但這些指摘,不過是自以為是的虛偽場面話罷了。大部份人都咬牙切齒地心想,為甚麼他會犯下這種被驗出禁藥的疏忽呢?我也和他們一樣。如果可以成功瞞騙過去,就可以為他創下人類的豐功偉業而高興呢。當時的選手們,也有不少批評他的聲音,不過,『班真是個蠢蛋』這才是他們的真心話。要不就是『真那麼有效的話,我也想試試看』。姑且不談禁藥的事,這世界就算使用卑鄙的手段,只要能贏還是會受人讚揚的啊。還記得滑雪跳躍代表隊在卡爾加裡奧運,以及柔道代表隊在漢城奧運慘敗時,世人是如何批評的嗎?現在已經沒人會說參加比賽的意義是甚麼了。既然花費國家的預算,不管怎麼樣,都得奪得獎牌才行,為了達成目標,就算用禁藥也沒關係,但千萬不能穿幫——這才是世人真正的聲音。」

  須川驚訝地搖著頭。「你的想法太不正常了。」

  「你是說我不正常?還是說世人不正常?」

  「兩者都是。」須川說。

  「我們就是住在這樣的世界。還有一件重要的事,我忘了說。選手自己絕不會對這樣的狀況感到不滿。所謂的一流選手,都很自戀。會希望比現在的自己更強、更美。無法像你們一樣安於現狀。」

  「這話可真毒啊。」

  「愈是一流的選手,要進步就會愈難。如果有能加以補強的東西,應該不管是誰都會想要用才對。」

  「正是為了這個目的,就算犧牲別人也無所謂,對吧?」日野如此說道,但是杉江依舊不為所動。

  「每個人都有自己適合走的路,應該要從中去發掘自己的存在價值。難道你認為古典芭蕾的群舞,是首席女舞者的犧牲品嗎?抬起滑行坡。」在杉江的指示下,裝置再度啟動。他一直注視著佐久間一行人。

  「以前我當選手時,在空中雙手往前伸出,人們認定是漂亮的姿勢。但某位日本學者主張手臂應該貼向身體兩側。我當時想接受他的提議,但我的教練反對,不予認同。科學不該干預運動,這是當時日本普遍的看法。結果我們就以那樣的飛行姿勢參加奧運。在那裡,我們看到芬蘭選手手臂貼向身體兩側,漂亮地跳出長遠的距離。我們因為沒採用科學的姿勢而落敗。從那之後我便下定決心。下次一定要靠科學獲勝。那一天就快到來了。」杉江望向翔,做出從耳中取出東西的動作。

  翔見狀,摘下安全帽,從耳中取出某個東西。原來他一直塞著耳塞。

  「這次要全力跳躍,展現你的跳躍實力。」杉江朝技師比了個暗號,輸送帶開始啟動。

  「今後翔會不斷獲勝,就像榆井以前那樣。到時候將證明我的做法是對的。我要讓那些視我為異端、將我放逐的人,對我刮目相看。」

  翔擺出滑行的姿勢。但這次沒傳來剛才那不舒服的聲音。不久,坡度開始變化,他猛力蹬地跳躍,身體輕盈地飛向空中。

  一直到最後,都沒傳出那刺耳的聲音。

  3

  杉江泰介左手拿起桌上的打火機,開始把玩。當的一聲打開蓋子,卻未把煙移向前點火,接著又當的一聲把蓋子闔上。

  「我是在幾年前想出 CYBIRD SYSTEM 的構想。當時我還不知道榆井這號人物,我原本打算延攬國外的傑出選手,作為我的系統模板數據。」

  「後來榆井選手出現了。」一聽佐久間這麼說,杉江點頭。

  「榆井確實是位很出色的選手。」他說道。「他的作風與以往的滑雪跳躍界走向截然不同,可說是異軍突起的天才。只要他上場,都會比任何人跳得更遠。但他為甚麼能夠辦到,連他自己也不清楚。那並非有甚麼科學應證。總之,只要他從上面滑下,然後使勁一跳……」杉江高高舉起打火機,然後緩緩將它放回桌上。「就能跳出逼近跳臺滑雪場最遠距離的佳績。日本再也找不到這樣的選手。我當時心想,他正是我們這套系統最適合的模板人選。」

  ***

  步出實驗室後,佐久間他們在剛才的接待室裡,聽著杉江說明。澤村和有吉等人,則還待在實驗室裡。

  「所以從七月左右,就開始收集數據對吧?」佐久間問道。「大概為期多長?」

  「一開始的三個月,就收集了大部份的資料。可是光那樣還不夠。翔也同時展開訓練,但是每次出現問題,就需要新的數據。每次我都會拜託榆井幫忙。」

  「榆井選手的配合度可真高啊。」佐久間提出疑問。

  「我前面已經提過,是他自己本身很積極。CYBIRD SYSTEM 原本的目的,是要複製榆井的跳躍模式,但換個角度想,那也可說是事先記下榆井本身跳躍方式的一種裝置。這麼一來,就算哪天他亂了步調,這隨時都能讓他回想起狀況好的時候是甚麼感覺。這同樣可套用在各個運動領域上,再也沒有比狀況好壞的起伏更麻煩的事了。所有選手都不想忘了自己處於絕佳狀態時的感覺。對如何飛得更遠特別感興趣的榆井,當然也不例外。他想記憶自己更完美的跳躍感。他在滑行坡裝置上跳躍,當他感覺自己跳得比過去都來得好,便會將當時的數據重新記錄在計算機中。不過,所謂的完美,只是一種像海市蜃樓般的東西。他絕對永遠無法得到。」

  「換句話說,」佐久間問道。「就像吸毒一樣。」

  「我希望你稱之為魔力。而正因為榆井是這樣的天才,才會對這股魔力這般著迷。」

  「不管怎樣,榆井陷入這樣的狀態中,對你們來說反而有利。」須川語帶涵義地說道。

  「這點我不否認。」杉江坦然承認。他的計劃原本應該是打算利用夕子來讓榆井乖乖配合。但光靠這個手段,應該無法讓榆井持續背叛峰岸。

  「不過,你也足足騙了峰岸半年,真不簡單啊。」須川以半佩服,半嘲諷的口吻說道。

  「因為這件事絕不能讓峰岸知道。這點我很小心。」杉江語帶歎息地應道。

  「一直都沒被峰岸發現嗎?」佐久間問。

  「我自認是沒被發現。在和榆井的聯絡方式上,我作了特別的安排。」

  「特別的安排?」

  「若是用偷偷塞紙條的方法,會留下證據,很可能被峰岸發現。圓山飯店地下不是有間上蠟室嗎?那裡放置了各個選手的備用品和滑雪板,當中也有榆井的備用滑雪板。雖說是備用品,但都是不太可能會用到的物品。我以油性筆在滑雪板的滑行面上寫下指示。例如星期一的九點到實驗室來。他看過之後,會把字擦除。這麼一來,既不會留下證據,也不必擔心被人發現。此外,不論何時何人進出上蠟室,都不會令人起疑。」

  「原來如此,真是設想周到。」佐久間佩服地說。

  「對榆井來說,峰岸有如恩人,他也不想被峰岸發現。關於此事,他展現出從他平時的言行中難以想像的謹慎。那幾個月來,他都沒讓人知道,一直遵照我的指示行動。」

  沒讓人知道,遵照指示行動——

  佐久間初聞此言時,有個東西從他腦中閃過。他這才猛然發現,一直卡在他心頭的那件事,原來就是這個。

  那就是峰岸讓榆井服下毒藥的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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