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東野圭吾 > 名偵探的枷鎖 | 上頁 下頁
三〇


  我環顧眾人:

  「剛才我是從玻璃門前發射的。另一方面,兇手據判是從玻璃門外發射的,但火田先生站在離牆壁有段距離的地方,所以我剛才射擊的距離與兇手射擊的距離,可說幾乎沒有差距。」

  幾個人聞言後點點頭。

  「然而請大家看看這支箭。」我指著插在海報上的箭。「正確地說,是箭的尾巴。這裡有一條用來勾在弦上的溝。裝在十字弓上瞄準時,這條溝與地面平行,然而看看現在插在這裡的箭尾巴,可以知道溝變成縱向的——為甚麼變成這樣?因為箭會在空中旋轉。箭羽的排列有細微的角度,好讓箭在空中旋轉。這是為了指向性的考慮。無論是子彈還是箭,都必須旋轉才能提高指向性。好了,這裡必須請各位看看不怎麼舒服的照片。」

  我望向大河原警部。「可以請你拿那張照片過來嗎?」

  「在這裡。」警部遞出一張照片。是拍立得照片。

  我確認照片後,把它轉向眾人。

  「請看看這個。」

  每個人的脖子都朝我手中的照片伸。

  照片拍的是插在火田俊介額頭上的箭。用來勾弦的溝也拍得一清二楚。

  「溝是水平的。」一名刑警說出我期望的解答。

  「沒錯。」我向說出正確答案的刑警點頭。「從正面看火田先生的臉,插在額頭上的箭,箭尾的溝是水平的。這絕對不對勁。就像剛才的實驗,兇手如果真的是從玻璃門外射出的,箭尾的溝應該會是縱向。」

  「這表示火田俊介是歪著頭講電話嗎?」大河原警部說出差點令我當場摔跤的發言。

  「不是的。」我把手中的十字弓前端轉向警部。「因為射擊距離太近,箭沒有時間旋轉——應該這樣推測才妥當吧?」

  「距離太近?」

  「是的。據我推測,箭幾乎是從零距離的位置發射。老實說看到屍體的時候,我就感覺到疑點。要射穿在移動中的人的額頭不是一件簡單的事。而且如果使用十字弓,第一發失敗,幾乎不可能再重來一次。」

  「可是,」市長從旁邊開口。「距離那麼近的話,不就表示兇手在室內嗎?那麼兇手不就更難逃走嗎?」

  「所以嘍,市長,我剛才不是說了嗎?兇手並沒有逃走。至少在剛殺害火田先生的時候還沒有。」

  市長理所當然地納悶起來。其它人也一副完全不懂我在說甚麼的表情。像這樣賣關子也是偵探的樂趣之一嗎?

  「兇手就在我們身邊,然而我卻完全沒有注意到這一點,實在太大意了。」

  「兇手在哪裡?」大河原警部問。

  我迅速掃視一下全員後說,「就在書中。」

  「甚麼?」

  「兇手就在書中。」我指著還堆積如山的書。「兇手就藏在書下。在我離開外回廊的期間,他一直屏氣斂息地躲著。」

  「可笑!」光頭的白石不屑地說。「說是偵探,也沒甚麼大不了嘛。這麼沒有說服力的推理,居然也說得出口。假設真像你說的,那麼老師就是眼睜睜看著兇手拿著十字弓走到他面前了。然後兇手在你聽到老師的叫聲、跑進室內的幾秒鐘之間,要躲進書山裡,還要把十字弓丟到外回廊,這真的有可能嗎?我想聽聽各位警察的意見。」

  白石途中轉向大河原警部,口氣強硬地說。

  警部對此也有些退縮。他看著我,「他說的的確有理啊,天下一。」

  「儘管被人用十字弓在極近距離瞄準,火田先生卻無法逃走也無法出聲,是因為他被綁起來了。我想他是雙手雙腳被綁住,嘴巴也被堵起來。」

  「胡說!哪有那種空閒?老師遇害前,不都在跟你說話嗎?」白石吼道。

  我先是噤聲不語,然後把十字弓和相片還給刑警,最後望向白石且笑一下。在對方眼裡,這應該會是詭異的笑容。

  「終於逼近核心了呢。」我說。「問題就在這裡。解開這種謎團時,不管多麼一清二楚的事都要心存懷疑。因為有時以為是理所當然,背後的成因卻是不得了的錯覺。」

  「我們陷入了甚麼錯覺嗎?」市長問。

  「沒錯。」我朝白石走近一兩步。他沒有別開視線。我看著他帶著挑戰意味的眼神說,「完全沒人能夠保證我所見到、交談的火田俊介先生,就是真正的火田俊介。」

  一瞬間,現場悄然無聲。

  有些人可能需要一點時間才能理解我的意思,也有些人就算理解意思,也因為過於唐突而說不出話。

  「你說甚麼?」最先出聲的是大河原警部。「不是真的火田俊介……那麼那個人是誰?」

  「假的火田俊介跟青野還有赤木交談過,那麼剩下的就只有一個人了吧?」

  「你是在說我?實在是荒唐。」白石舉起手做出投降的動作。

  「你的體格與火田俊介先生很相近。戴上假髮和假鬍子、再佩上有色眼鏡,應該就能輕易冒充他。而且我和火田先生未曾相見,也不曾在照片上看過他,要瞞混過去很簡單。而且變成屍體的火田先生血流滿面,相貌看不清楚,我會發現屍體並不是先前交談過的對象的可能性很低。射擊額頭的目的應該也在這裡。」

  「等一下,但他不是在跟火田先生講電話嗎?」警部說。

  「表面上是這樣。但那通電話也不一定就是白石打來的,只是接電話的青野這麼說罷了。」

  「那千真萬確是白石打來的。真的。」青野又尖聲主張。

  「如果不是白石打來的,那是誰打來的?」市長問。

  「剩下的另一個人——也就是他。」我指著赤木。「書庫裡面有電話吧?警部不是在那裡接了火田夫人打來的電話嗎?就是用那支電話打到這個房間的。而且只要打電話就好,也不必出聲,所以要瞞過小綠小姐的耳目也不難。」

  「啊,這麼說來,」小綠此時開口。「整理書的時候,赤木先生曾經走到書庫裡面,緊接著就發生騷動了。」

  「不是的!我、我……」赤木搖著頭,肥軟的頰肉搖晃著。「我才沒打電話!」

  「等、等、等一下。先等一下。」大河原警部走上前來攤開雙手,像要制止眾人發言似的。「到底怎麼回事?我實在弄不明白。天下一,這到底是甚麼情況,可以請你從頭到尾好好說明一遍嗎?」

  「好吧。你們也先聽聽我的推理。」

  我看著三名弟子說,接著再次環顧其它人且深呼吸一口氣,眼角瞥見市長取出香煙。

  「這次的案件是他們三人計劃的謀殺事件。而他們的目的之一則是讓所有人的不在場證明成立。」

  「胡說八道。」

  白石表情扭曲。我無視他繼續說下去。

  「為了這個目的,他們利用前來拜訪火田先生的兩個人,也就是我和小綠小姐。我們是今天早上才來的,他們也不太可能當下才匆忙計劃,所以恐怕從以前就已經擬定好策略,一直在等機會到來。不過我現在還不清楚這個計劃的草案是三人之中的誰來設計。」

  赤木垂下頭。或許是這名胖青年的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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